兩天之後梓健在中午接到大哥父親的電話,說人可以放了。于是他翹了下午的課同雅妍將唇釘女人接了出來。
女人看上去失魂落魄,如同剛躲過了一場災難。三人由警局往出租屋走,女人開口說︰
「沒想到那個死男人還有些義氣,一個人把事都扛了下來。」
「………」
「更沒想到小妹你還真把我救出來了,沒白養你那麼大。」
沒人理睬她。
「喂!你們是什麼態度,他媽的就當我空氣啊,半天不講一句話。」
「你要我們說什麼?」
「你們不愛說就不說咯,我反正就這樣了。」
三人又沉默一陣,走到藍橋前雅妍忽然停下腳步。
「梓健你能先回去嗎?我有些話要和她說。」
梓健看了看唇釘女,忽然覺得她很像某種其實弱小卻硬要假裝堅強的動物。
「梓健你先回去好嗎?」
「…哦。」
他獨自走過藍橋,走向出租屋。
然而安眠劑的畫面並沒有中斷,但此時梓健已不在場,這一片段也絕不可能是他的記憶。
不知不覺間「擴展功能」已然開啟,並自動連接上了安眠劑。
鄺梓健感到不可思議,但他更關心的是那時雅妍與她姐姐的對話,或許那段對話可以讓他重新認識雅妍的內心。
梓健走遠後雅妍也走上藍橋,她靠在橋欄上,心中早已想好所要說的話。
「干什麼把你男人趕走?」
「有些話不想讓他听到。」
「那你說啊,什麼話?」
「你接下去打算怎麼辦?」
「喂!死丫頭別用這種教訓人的口氣和我說話,听著不舒服。」
「那你要我怎麼跟你說?」雅妍加大了音量,「我現在就是問你接下去打算怎麼辦?」
「有什麼怎麼辦的,死男人被抓了房子也被房東收了,接下去當然先住你那里。」
「不可能!」雅妍的話斬釘截鐵。
「你說什麼?」
「我說不可能啊,我不會讓你住過來的。」
「那你要我住哪里,橋洞里啊。」
「這是你的問題,你可以回去,我有辦法把你救出來就有辦法再把你弄進去。」
女人愣了愣,她死死抓著雅妍的眼楮。
「你是認真的哦?」
「不信你可以試試。」
「那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啊……哦對了你現在不是在夜市擺攤嘛,我可以幫忙啊,我們兩個一起看攤子,我也不會游手好閑的。」
「不需要……而且我也擺不了多長時間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兒?」
「這和你沒關系。」
女人見雅妍軟硬不吃,有些來氣。
「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了,你都想好了是吧,想好我要住你那想好我要幫你擺攤,好啊!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才合你的意?」
雅妍從運動褲袋中模出錢夾,抓了一把錢出來。
「這里一千塊,你回我們以前的老房子,那里你也熟可以找份工作來做。」
「一千塊?」女人想笑可又非常憤怒,「一千塊你要我住哪里?」
「我只有這麼多,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一千塊媽的能干什麼啊!」
「你有手有腳的,又沒毒癮還養不活自己嗎?我本來是連這一千塊都不想給你的,我從你那里走的時候拿了什麼嗎?什麼也沒有啊,你也知道梓健是窮學生,我還不是靠自己一個人撐到現在?」雅妍也越說越來氣,「把你從牢里救出來你一句謝謝也沒有,還要這要那的,是你嘴巴有病還是我耳朵有病啊?」
女人眼楮望向了別處,神色由氣憤轉為恨。
「你他媽的怎麼可以和我說這話?要不是我一直忍著…忍著,到處帶著你,你能活到現在?」
「我就知道你會講這話,是你把我養大的沒有錯,可我好後悔,我後悔為什麼不早點走呢。跟著你身邊只會被你害了,我如果早點走了現在肯定過得更好。」
女人落了淚,在刮宮的巨痛中她沒有落淚,面色慘白的躺在病房上她也沒有落淚。可現在她卻落淚了。
雅妍看到這淚像沒看到似的轉過臉,面向午後反射著刺眼陽光的藍河。
「姐,回老房子吧,那里還有些朋友,不會太難的。」
「你閉嘴啊,媽的。」
「從小到大我覺得你只說過一句對的話,你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可以真正依靠的,只有靠自己。’」
「那個窮小子瞎了眼咯,他怎麼會看上你這個沒心沒肺的?」
唇釘女收了眼淚,隨即竟綻出笑容。雅妍扭過臉來看了有些驚訝。
「小妹,你以後一定會過上想要的生活的,就憑你這股狠勁。」
「………」
「你好好過下去我不會再來找你了,就當你沒我這個姐姐,我也沒你這個妹妹。」
講完女人將錢揣進口袋,轉身離去。
雅妍也轉過身朝向另一邊,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可在這種痛中又彌漫著一份輕松,好像是從身上割去了一顆與皮肉緊密相連的惡瘤,那顆惡瘤叫做——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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