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窗月下,酈天霄的別院。
一身夜行衣的沈鹿正站在酈天霄的榻前小聲回話。
「皇叔分別單獨召見你和孫玉欽?」酈天霄斜睨了他一眼,「可有提到本王?」
「並沒有特別提到。只說事無巨細都需向他匯報。」
「哼,想必他也將這番說話說與孫玉欽了。這招倒還真是不賴!」酈天霄頗有些恨恨道,「那個孫玉欽倒的確會礙手礙腳。」
沈鹿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卑職明日就要隨皇上回京了,這幾日主子可要小心。」
「區區一個孫玉欽,又豈能奈我何?」酈天霄不屑道,「只不過以後你我見面,得小心了。好不容易讓皇叔信任你,這一步棋可不能錯。」他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他,「孫玉欽對你的印象倒是不壞,你可試著與他多接觸。」
沈鹿點點頭,但又猶豫道︰「可是那凌姑娘知道我是主子的人,又知道那麼許多……會不會?」
「放心。她非但不會多舌,還會設法幫你我掩飾呢。」提到凌書南,酈天霄倒是來了幾分精神,「反正我也閑得無聊,就去找她玩玩好了。」
沈鹿愕然地睜大了眼,「主子去找她?現在?」他下意識地望了望天,已是後半夜了,酈天霄這麼做,不是更加惹怒孫玉欽麼,「主子,皇上明日才回京,這麼做會不會……」
「正是因為皇叔還在,我才去湊這份熱鬧。」酈天霄笑道,「狗咬狗,不正是皇叔樂于見到的?」
沈鹿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猛地意識到酈天霄剛才那句「狗咬狗」,豈不是把他自己比作狗了嗎?沈鹿不禁冒了冒冷汗,酈天霄卻渾然不覺,甚至還站起身,對著鏡子,就借著月光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亂的鬢邊,待見鏡中的人兒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他這才滿意地打開門,徑直步入那迷人的月色里……——
因為被曾國皇帝封為青福侯,孫家的老小們已經分成兩派,有的經此一事,頗為心寒,主張回柴桑縣或是老家,譬如孫夫人重遙;有的則干勁十足,希望能夠舉家遷往曾國京城,盼著孫玉欽能夠飛黃騰達,這個則以孫玉欽的妾室花影為代表。這一夜,吵吵嚷嚷,即便是過了子時,他們卻都還是困意全無。
孫玉欽看著他們爭得面紅耳赤,看著他們為他的功名利祿、祖宗家業而爭論不休。他忽而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看客,這些事仿佛都與他無關。
他厭倦得逃離出來,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凌書南的房前。天知道他有多麼希望進去好好地抱抱她,可他最後只能一個人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頹然地倚靠著生了青苔的欄桿。更深露重,台階冰徹入骨,可他卻渾然不覺。
他听說皇帝有意封她為青福淑人,可她卻婉拒了。听到這個消息時,他的心髒免不了地一陣刺痛。原本他已打算納她為妾,卻逢突變。這幾日,他便一直在想,若是這樁事了了,他們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他就在重陽佳節,風風光光地把她娶進門。他要將迎娶的紅燈籠掛滿整個柴桑縣的街道,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心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們會守著對方,慢慢老去。
他心里知道,這必定也是她的願望。可是,她卻拒絕了。
他當然知道她為何拒絕他,也知道她為何會一回來就臥床休息,避而不見,正是因為知道,才更覺得心痛。都是酈天霄!都是他,摧毀了他們的一切!
孫玉欽其實很想告訴阿南,他不會怪她。哪怕她的身體被別人踫過,他也可以不在乎的!她不必因此而耿耿于懷,跟自己過不去。可是他說不出口,阿南現在的狀態是他從未遇見過的,她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會突然間大笑不止。正是因為她受得刺激太大,才會跟平時判若兩人,教他都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了。此刻他又怎麼還敢提這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