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驚呼了一聲，強撐著要爬起來，但背部的疼痛一下子就把我打趴了。
「我要起來，我要去找我弟弟，求求你，趙嬸，幫幫我，我要去找我弟弟，沒看到我，他會害怕的。趙嬸——」我大哭起來。
臨行前，爹說，我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顧弟弟。弟弟找不到我，他會害怕，會哭的，哭了，其他人就會打他。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
「趙嬸——」
「你這孩子，快別動，別動，瞧這傷口又流血了。這好不容易止住的血，你怎就這麼不愛惜自己呢？」趙嬸絮絮地念叨著，我胸口一熱，禁不住嚎嚎大哭起來。
「怎麼了？哪疼了？你快別哭，趙嬸這就幫你找弟弟去，好不好？」
「嗯」，我抽咽著，點了點頭。
「你這傻孩子喲，快趴好，我重新給你上點藥。」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趕緊出去找。
趙嬸嘆了口氣，幫我帶上門出去了。
夕陽的余光慢慢變細了。我閉上雙眼，此時全身又濕又癢，定是我剛剛大哭，扯破了傷口。
趙嬸很晚才回來，一臉疲憊。
我咬了咬嘴唇，不敢出聲詢問。
此後幾天，趙嬸天天早出晚歸，一身疲憊。
我拉住她的手，厚厚的繭子。趙嬸——我娘，我娘要是還在，肯定也像你這般，溫暖。「趙嬸，不用再找了。等我傷好後，我再去尋看看。」
「嗯，」她低聲抽泣著。輕撫著我的額頭。
趙嬸依舊給我喂著那稀得可見米粒的湯水。這也不能怪她，生逢亂世，柴米不濟，特別是在這邊遠小城，能有些湯水糊口已是萬幸。本來那位李將軍走的時候還留了些銀兩，可全被我看病花光了。說來也奇怪，自從那日依稀見到他背影之後，就再沒見他出現過。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我背部的傷差不多都已結伽，本來就是爛命一條，能再次撿回已是不錯。但從此我卻成了一個孤兒，趙嬸告訴我，那些山匪全部被殺，一個不剩，頭被砍下來掛在城牆上，圍剿的將領因此連升了好幾級。
我默然不語，那些被掛在城牆上的山匪，中有多少是無辜百姓呀？要不是李將軍及時趕到，我應該也被吊上去了吧。
遠遠觀望著，我始終沒有勇氣去辨認那些頭顱，我怕，怕弟弟也是其中一個。只要我還沒看到弟弟的尸體，我就有理由相信他還活著，至少他還活在我心里，就像父親一樣。
「小福子，你又在發呆了。」來者尖銳的聲音一下子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嘖嘖，你又在刷你師傅的馬桶了，這次刷到第幾遍了？」
被他一說，我猛然驚醒，對呀，先前刷了幾遍，忘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揮動著手里的刷子。
「小福子，嘖，也就只有你才能受得了那個老妖怪，你不知道，在你之前，被他折磨死的不下百人。」小碌子越說越小聲，最後完全附在我耳邊。
「你這不長眼的小東西。」那老妖怪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更不知從哪抓來的棍子，一下子打在小碌子身上，小碌子哇哇大叫起來，急忙逃竄。
「老妖怪，老妖怪——」小碌子痛得眼淚直打轉，但仍口中無德，繼續罵著福貴。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那老妖怪追不到小碌子，氣得直抖，手中的棍子不一會兒便朝我身上招呼。我一動不動地任憑他打，能怎樣，小碌子不是他管的，可以逃得遠遠的，但我不行，只要我還想在這後宮里待下去，我就必須得听他的。
良久，他手中的棍子終于緩了下來，一坐在石板上，直喘粗氣。
而我依舊頭低低的，看也不看他一下，咬緊牙不讓眼淚流下來。
終于他起身走了。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手上、身上到處酸疼不已，具體哪個部位比較疼我也說不上來，只覺得全身火辣辣的，甚至有些麻麻的。
「小福子，小福子。」
是小桃的聲音，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眼楮紅紅的，顯然才剛哭過。
「你為什麼不逃啊？」
我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苦笑了一下，「逃，沒用的。」
哇的一聲，她由低泣改成大哭，「小福子，小福子。」她不停地低聲叫喚著，仿佛這個名字能給她莫大的勇氣。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的。再哭就不漂亮了。」我強忍著背上的疼痛，慢慢地站起來。
「咦——這是什麼？」小桃見我站了起來，一把扶住我，轉身看到石板上放著的小瓷瓶，不禁喜上眉梢。
我皺了皺眉，開口道︰「應該是師傅打完我時，順手放的。」
「這個該死、變態的老妖怪。」小桃怒道。
看著她滿臉憤恨的表情，我不由得笑了。
福貴確實很變態，打我的時候從不手軟，但事後他總會放些療傷的藥，再則，看到其他人欺負我，他也總會站出來替我出口氣，但這並不是因為他疼惜我，而是他覺得，我是他的專屬品，除了他，任誰也不可以隨意打罵我。
一個人格被扭曲的老怪物，雖每天與掃帚為伍，但畢竟也在這後宮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有些宮里的太監還是會給他些薄面的。
據他自己說，他十歲的時候因為家里窮，為了養活弟弟妹妹，被父母賣進宮里，從此，他與掃帚為伍，這一掃就掃了三十多年。如今他也四十多歲了，再過幾年，如果沒了干活的力氣，就要被遣出宮，老死宮外了。
起初他說起這段過往的時候，我總是充滿同情地看著他，後來，听的次數多了，我也漸漸麻木了。
有時想想，他或許只是太孤寂，急需找個人聊天，把他自認犧牲頗大的事，弄得眾所周所，而我，顯然不是一個好的听眾，因為，我不夠八卦，听完之後，默然無語。每當這時，他總是恨恨地抄起棍子，把我暴打一頓。
這老妖怪！！！
我曾親眼看過幾個與我一同進宮的小太監，剛開始大家都非常興奮，一直在幻想著，只要自己努力干活，按照每月的月餉，很快，家中的父母弟弟妹妹不用再挨餓了，但沒幾天，他們全變成了一具具被白布裹著的尸體，在無人的夜晚悄悄地送出了宮。
我不想跟他們一樣，我要活下去，雖然我孑然一身，但是我要活下去，我只要活下去。我緊緊地纂著拳頭，一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