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小福子。你怎麼了？你剛才的神情好嚇人。」小桃後怕地說道。
我回過神來，煽煽地笑了笑，「沒什麼。」
「要不，我幫你上藥吧。」小桃羞澀的說道。
上藥，我恍然回過神來，被小桃一說，全身痛楚的立刻襲來。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沒事啦，還是讓我幫你吧，反正你也不是……」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我扯了扯臉，苦笑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桃急急地道。
「沒事。」我笑了笑，給小桃一個放心的表情，「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這又不是第一次了。那次更慘，我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要不是你盡心照顧我，恐怕我早已……」
「別說了，小福子，我只要你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在這後宮中，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希望你能活著，好好地活著，這樣我活著也才有個依靠。」小桃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像只蚊子在叫。我也懶得去細听，反正說來說去都是那些話。
當初進宮並非本意，完全是被生活給逼的。
趙嬸每天出去的時間越來越早，回來卻越來越晚，有幾次，我實在等不及，睡著了，第二天，床邊依舊留著她給我熱好的米湯。
那天，趙嬸早早就回來了，蠟黃的臉上神采奕奕，告訴我今天要加菜——芥菜爛葉子，這是她在大貴之家幫著做活計分到的。
「孩子，你要多吃點，這樣傷才能好得快。」
「趙嬸，我拖累你了。」木訥了很久，我還是說出了這話，我真的欠她太多太多了，明知道沒吃的，還要費盡心思把最好的留給我。
「傻孩子，不拖累，不拖累。來，把這碗菜吃了吧。」
我手還沒踫到她的碗，突然，趙嬸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我大哭，哽咽著，把剩下的湯喂給她喝。
至此，趙嬸病倒了。
我開始隨著大眾挖草根，搶泥土，把能入口的，不能入口的，都盡量搶回來。此時，我才知道，趙嬸那一碗碗米湯是多麼的珍貴。
幾個月之後，生計越來越難了，連吃草根和土都成了奢侈，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這里，朝著夢想的京畿之地靠攏。也有一些人受不住餓，跑到軍營里偷糧草，但結果可想而知。
有幾次，我也差點按捺不住這種沖動，真真想豁出命，偷軍糧。但是我不能這麼做，我知道，趙嬸在等人，那個軍士，如果我偷了軍糧，他也會被連累。我不能這麼做，不能。
在這邊遠小城，我與趙嬸苦熬了半年，終于，我背部的傷結痂月兌落，長出新的肉來。雖說我已十四歲了，但我的體形如同七、八歲孩童一般，長期的營養不良，讓我看起來極度瘦弱，仿佛一陣風就能把我吹倒。
「趙嬸，我們去京城吧，听說新皇即位了，我們去那邊或許就有好日子過了。」我央求著趙嬸，說了不下百次。
「但是，這里是我的家，而且，孝天。」趙嬸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家，這個字強烈地刺激了我的大腦，家是什麼樣子的，為什麼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父親、弟弟三個人就一直漂泊不定，好不容易在山寨里安了個身，但父親、弟弟卻……
「傻孩子，你怎麼哭了？快別哭了。」趙嬸一把抱住我，輕拍著我的頭。我漸漸止住了哭聲，趴在她的懷里。她的懷好溫暖啊，要是母親在世的話，肯定也這般待我好。
終于有一天，趙嬸同意了，我們倆個人相互攙扶著，跟著大批大批的流民一直朝東方行進。我仿佛看到了希望，但是這種希望又讓人絕望，饑餓、生病、搶匪，所有一切可預知、不可預知的因素一直在威脅著我們。原本非常多的流民慢慢地少了，但也不斷有新的面孔加入。就這樣，我們一直走著，朝著自己心中神聖的京畿之地行進著。
多年以後，即使衣食無憂，我還是會突然驚醒，然後不停地吃東西直到再次睡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趙嬸死了。她臨死之前一直緊緊地抓著我的手，不停地叫著孝天，我不知道孝天是誰，因為趙嬸從來沒說過，但直覺告訴我，他跟救我的那個青衣背影是同一個人。可惜，這種猜測一直未能得趙嬸證實。
我依舊茫然地走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想著不挨餓便好。
我也忘了自己是怎麼進的這後宮，只知道有人告訴我，只要進了這皇宮，後半輩子再也不用愁吃穿了。
「小福子，小福子。」
「哦。」我愣愣地應了一聲，看著小桃滿是擔憂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你怎麼了？怎麼很容易就見你發呆呀？是不是被那個老妖怪打傻了？」說著小桃的手模了模我的額頭。
我把她的手擋了下來，「哪那麼容易啊，我早把它當成吃飯睡覺那樣平常的事了。放心好了，我沒事的。」
「那就好，好好休息一下，我要回浣衣局了，要是被嬤嬤知道我又偷偷跑出來，肯定把我往死里打。」
「是呵。對了，你最近怎麼這麼得空？」
「哪里呀，還不是來了個不得寵的妃子，嬤嬤存心要煞煞她的威風，把很多人的活計全交給她做，不然我們哪有這麼好的命。」說著，小桃咯咯地笑了起來。
唉，後宮就是這樣，得者升天，不得者大家便把你往死里踩，這就是人的命。在這里待了近一年，這樣的故事卻听了不下百遍。這些女人的結局往往很慘，能重新得到皇帝寵幸的少之又少，這便是那些嬤嬤敢如此張狂的原因。
「小桃，有機會幫幫她吧，又是個可憐人。」
小桃很少見我這麼凝重地跟她說話，一下子呆住了，只得愣愣地點了點頭。
夜深了，我趴在床上，一點睡意也沒有，眼巴巴地看著窗外的星空，這樣的夜很美也很詭異，唉，再過不久，我就得起床掃地去了。
前殿與後宮相連的這段主要是我負責打掃的，原先听說是老妖怪負責的，但自從我來了之後，這大部分的活便落在了我身上，而他的主要活計則變成了監視我干活。
地要在皇上上早朝前打掃好，切記，切記。
半眯著，我想到了父親，他模了模我的額頭，「二丫，二丫」。他喃喃地喚著，漸離漸遠。「爹——」，天空仍舊漆黑，我忍不住輕吐了一口氣。
再無睡意，我拿起掃帚走到前殿的石道上。因為還早，一些同在打掃的太監還沒有來。我揮動起掃帚，狂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