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告訴永琰真相,我遲疑了,小心翼翼試探,「似乎沒那麼嚴重,僅是一場誤會而已!」
細細端詳我的神情,他迫切問道,「怎麼無緣無故去往隆福寺?」
低垂了頭,躲避著灼人的目光,顫聲道,「是塞麗娜塔,她去番寺為皇上祈福……」
「真是這樣麼?」永琰勾起我的下頜,深深凝望,似笑非笑道,「騙死人不償命的小妖精,說起瞎話來,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側首躲開他的手指,語聲軟了半分,「本來如此,實事求是!」
目光寒栗迫人,如冷冽的利劍劃過肌膚,他斂了笑容,逐字逐句頓道,「最討厭別人騙我,誰都能騙我,就是你不能!」
「請別告訴皇上,也別怪罪塞麗娜塔!」永琰待我那麼好,真的不忍心再騙下去,最終還是決定和盤托出,「她央求我陪她去隆福寺,見喇嘛祈福,後來西廠的人到了,說那些喇嘛是叛黨,還搜出一些火藥和弓弩……我就只知道這些!」
挨在身邊坐下,他將我攬入懷中,淡然笑了,「這次總算沒騙我!」
咬唇深望,不禁有些愕然,「難道你……」
「今日發生的一切,王直早就回稟了,我也早已知曉,只是想听你親口告訴我!」
四目相對,心底有些冰涼——該欣喜,還是該悲哀……
欣喜,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悲哀,他由始至終,不相信我。
心底泛起波瀾,臉上依舊掛著微笑,「那些喇嘛的身份,你也一定知曉了吧。」
永琰笑了,悵然嘆道,「在這世上,痴心痴情的男人還是佔了大多數,即使塞麗娜塔以死相逼,還是沒有止住巴圖蒙克的腳步。」
噢,那碧眸男子,原來是他……
正說話間,忽有內侍稟報,「皇上宣召王爺及王妃前往永和宮,有要事相問。」
「永琰!」輕喚他的名字,低聲柔語,「答應我,千萬不要出賣塞麗娜塔。」
喟然一笑,他側首看我,「你為何向著她?」
輕聲吐出久積心底的話語,「其實,愛一個人真的很不容易……」
***
行至永和宮外,隱隱飄來女子的悲泣聲,听聲音仿佛是塞麗娜塔……
威嚴的聲音在殿內炸響,皇上厲聲訓斥,「寵你兩日就無法無天,連朕都敢頂撞,你與那些喇嘛見面到底有什麼企圖,如若再不說,別怪朕無情無義,將你交予西廠處置!」
交予西廠處置!他的話語猶如冰水從頭澆下,我頓感心驚膽寒,一步一顫,緩緩挪動步子。
皇上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永琰見狀,慌忙將我扶住,柔聲安慰,「有我在,你與她都沒事!」
跨入正殿,恭敬行禮,垂首可見滿地瓷器琉璃器碎片,就連瓖金嵌銀的紫檀木屏風也被推倒在地。
塞麗娜塔側坐榻上,悲泣不停,碧眸蒙上一層赤紅,聲音幽咽沙啞,全無往日的萬千儀態。
不顧我與永琰在場,皇上揚起巴掌扇向她,怒氣沖沖喝道,「賤人,哭什麼哭,給朕滾出去!」
塞麗娜塔二話沒說,一邊抹著淚水,一邊踉蹌著足步向殿外而去。
語聲飄忽,只听永琰輕輕而笑,「既是不喜歡,遷入乾西所即可,皇上何必動怒,怒氣傷身啊!」
皇上一愣,蹙眉驚問,「那些喇嘛的身份查清了麼?」
目光鋒銳,永琰三言兩語,「喇嘛原是隆福寺的喇嘛,並非什麼叛黨,只是私藏了些火藥,一見西廠緹騎,便心虛越牆而逃,臣弟已下令懸賞緝拿。」
皇上不動聲色,目光卻越發幽深,轉而望向我,一本正經,「據王直回報,當時你也在場,不知……」
不曾料想會問及我,心頭一緊,顫顫答道,「回稟皇上,當時夢遙的確在場,麗妃娘娘去隆福寺完全是為了求簽祈福,後來不知怎麼的,西廠的人沖了進來……」
疑慮的目光掃視著我,皇上似乎不太相信,步步緊逼道,「僅是這樣?你所說的,朕所听到的,有很大出入,除了王直之外,還有密探稟報——你與那些喇嘛原本認識!」
瞎話越編越離譜,竟說我與喇嘛相互認識,是在試探我,還是……
定了定神,早已橫下一條心——無論如何都不能供出塞麗娜塔!
不等永琰開口辯駁,我俯身跪下,不畏不懼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您說夢遙與喇嘛熟識,那夢遙也無需辯解,與佛結緣是天大的好事,更是夢遙的福分……」
***
「好一張利嘴,巧妙回避了朕的問題!」面色一暖,緊鎖的眉頭舒展,皇上親自將我扶起,呵呵大笑,「母後對你贊不絕口,說你比柔兒還要聰慧,識大體,朕起初還不信,今日得見果然與眾不同!」
乍听此語,刺耳無比,竟將我與那毒婦比較!
永琰似乎察覺到什麼,微微蹙了眉,上前一步攔在我面前,謙道,「賤內淺薄無知,皇上謬贊了。」
「得此女相伴,二弟好福氣,朕艷羨不已!」皇上凝眸望我,目光緊盯著我的月復部,似乎期待著什麼,轉而又瞥向永琰,哀聲長嘆道,「身邊就缺一個識大體的女子,如若可能朕願用麗妃換夢遙!」
不曾多想,永琰竟月兌口而出,「這辦不到,簡直是痴心妄想!」
皇上一怔,旋即陰沉了面色,與他對視,眸中驚現森然冷冽的殺氣。
心,怦怦跳得厲害,萬千念頭倏地掠過腦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沉下心尋思著如何化解眼前危機……
盈盈淺笑,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模樣,「皇上真會說笑,夢遙一無才,二無德,怎能同身為瓦剌聖女的麗妃娘娘相提並論。方才在隆福寺,娘娘還長跪不起,誠心誠意祈求佛祖賜福,盡早為您誕下一男半女……」
听聞塞麗娜塔求子,皇上的面色漸漸轉暖,迎上我的目光,問道,「她真那麼虔誠?」
淡淡垂眸,毋庸置疑答道,「夢遙不敢有半句假話……今日之事,原本就是一場誤會,麗妃娘娘也受到驚嚇,還請您不要責罰她!」
「罷了罷了,今日之事休再提起!」皇上恢復寧和之態,淡然道,「她若是真心實意,朕也不該辜負,傳旨下去,在宮中擇一處寂靜之所,修建黃教法堂,專供塞麗娜塔拜佛祈福。」
這一關過得好險!不清楚皇上到底想著什麼,難道是……
出了永和宮,捉住我的手,永琰走得飛快,怯怯抬眼相望,見他愁容怒目,我柔聲寬慰,「僅是一句玩笑而已,千萬別往心里去。」
「似乎不信我了!」永琰緩緩低語,眼中溢出森森寒意,說得隱晦,「既是不仁,也就怪不得我不忠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