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封禪，一來一回，兩月足矣。
可，時光咻地飛逝，一轉眼，三月有余。
先是書信，又是遣人，兆兒催促過多次，可我卻……
多年未曾這般怡然自得了，日子過得極淡極靜，仿佛流轉的浮雲，緩緩地，輕悠悠地，飄過天際。
最近，廣昑迷上繪畫，整日纏著明祥祐畫山水、繪人物，不知是否是遺傳的關系，她的天賦極高，高得讓他都贊不絕口。
挽著竹籃，我同青芮由集市歸來，還未進屋便听聞廣昑笑道，「師父，瞧這幅國色天香如何？」
一時有些納悶，自語道，「這丫頭何時拜起師父來？」
青芮听了，竊竊而笑，「好歹有個‘父’字，有希望啊！」
「母後！」听聞外間有動靜，那鬼丫頭掀簾徑直而出，興奮道，「快來瞧孩兒的國色天香，師父說妙極了！」
「謙虛一點，好不好！」伸手點上她的鼻尖，我笑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進屋剛坐下，一盞清茶遞到面前，明祥祐笑得溫柔，「天氣炎熱，還去了那麼久？」
「還說呢！」瞥他一眼，輕抿小口茶水之後，讓青芮捧上竹籃，嗔道，「都怪你太磨人，要吃什麼荷塘三寶，我可是走了很久很久才買到的。」
竹籃里盛滿女敕白的蓮藕，青翠的蓮蓬，還有兩頭尖尖的清香菱角，明祥祐見了，甚為滿意，欠了欠身子，作揖而笑，「夢遙，太感謝了，你且休息片刻，今日我親自掌勺下廚。」
***
見明祥祐拎著竹籃離去，我將廣昑叫到身畔，輕緩耳語，「出宮也有些時日了，你的皇帝哥哥催過幾次，是時候我們該回京去了。」
一听這話，嬌嬌公主頓時撅了紅潤潤的小嘴，「不嘛，不嘛，這兒多好玩，才不要回宮，師父又和氣良善，孩兒還要跟著他學畫呢！」
「可是……」
還想說什麼，卻被她止住，這丫頭口舌極為利落，連我都說她不過，「再說師父也講過，母後的夙願就是長居山水秀麗之處，這兒有山有水，難道不如京中麼，多陪孩兒住些時日又何妨呢？」
「話不是這樣說。」望著那雙瀲灩的水眸，我無可奈何道，「克魯格已然入京，你就不想見見？」
「不想！」廣昑決然一語，語句灼灼，「母後，孩兒還小呢，就算是要嫁人，也要嫁師父那樣溫文爾雅的男子，才不要克魯格那種魯莽的塞外大漢呢！」
平日里，太慣她，現在越發驕蠻了，我微微嘆息，「青芮，你同她說吧，我拿她沒辦法，明日是一定要走的！」
「這……」青芮皺了皺眉，一副為難的樣子，「公主殿下，您還是听主子的話吧，她也是為您好。」
「怎麼，你要走！」端著食盒而來，明祥祐將幾碟精致小菜擺上案頭，十年在外漂泊，他練就一手出色的廚藝。
低垂了頭，我輕輕吐出幾字，「預備明日回去……」
挨在身畔坐下，他的眸光黯淡，「用膳吧，先別說這些。」
「嗯。」我小聲答了，接過他遞來的瓷碗。
氣氛墮入冰點，眾人皆不言語。
啪的一聲，明祥祐將竹箸重重拍在桌上，幽幽一語讓人心寒涼，「既是還要走，你就不該來！」
「我……」一時無言以對，持箸輕輕撥著碗中的飯粒。
抬眼與我對視，許久不曾瞧見那寒栗的目光了，「十年了，就在我的心靜如止水之時，你再次出現，再次來到我身邊，撩起圈圈漣漪……原以為你不會再離開了，可現在呢，卻對我說你還要走，他已經死了多時，沒有人在京城等你，你就不能安心的留下麼！」
「你！」我仿佛失語一般，不知何言以對。
「夢遙，我只有唯一心願——永遠陪在我身邊，好麼？」
「陪在你身邊？」屋外傳來極寒如冰的語聲，「讓母後陪在你身邊，有沒有問過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