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正大白日里做著美夢呢,朱佑桓想象著日後的幸福生活,在這娛樂活動少的可憐的時代,依紅偎翠絕對是度過余生的不二選擇。還未等抬腳走出三步,忽然發現不遠處一位年輕麗人朝自己招手,看那秀麗端莊的長相,富貴極品的穿戴打扮,大概看來乃是二十幾歲的年紀,但是神態動作卻感覺是一位長輩的姿態。朱佑桓清楚今日自己一身王族五彩金絲蟒袍,敢當眾召喚自己過去相見的人物,其身份就絕對不是普通人。不敢怠慢,朱佑桓先是親自整理下繁瑣衣衫,心里琢磨了下應對之詞。幾步走上前去,臉上掛起人畜無害的笑臉,朱佑桓沒有一點出身王族的自覺,客客氣氣的問道︰「朱佑桓見過夫人。」「朱佑桓?佑字輩的?」原本含笑凝視著他的貴婦,此刻明顯吃了一驚。輕輕松松的話語,頃刻間好像一石激起千層浪,顯然朱佑桓面前的一群女眷都是些皇親貴戚,都曉得這名字的真正含義,年輕一些的少女,紛紛有些吃驚的捂上嘴。關于皇族的族譜和取名方式,自有一套朱元璋特殊定制的規矩,每個兒子都有特殊設計的字譜,而朱佑桓的姓名,無疑證明他與當今皇帝的叔佷關系,也就是不出三代的皇家直系嫡親。朱佑桓見狀有些無可奈何,也算印證了這群女眷的真實身份,除了皇族中人,很少有人會如此大的反應。原本唧唧喳喳的丫鬟婦人,霎時變得鴉雀無聲,不過每個人的神色不見驚慌失措,紛紛規矩有禮的彎子。「奴婢等見過世子,恭祝世子身體安康,多福多壽。」「免禮,起來。」多多少少有些習慣被人上人的待遇了,朱佑桓同樣不慌不忙的單手虛空攙扶,一年多來的自我特訓果然沒有白費,雖然動作還是有些僵硬,但反應也算是出于自然。大庭廣眾之下道出姓名身份,就見周圍好像被核彈轟過一樣,凡是留意這邊動靜的男男女女,全都按照各自身份遙遙見禮,有客氣點頭的,有恭敬道萬福的,還有身份較低的下人跪倒在地。貴婦人秀眉微微皺起,揚聲道︰「都是上山隨喜的香客,此地不是拘泥身份之處,莫要多禮,都散了!」「多謝夫人。」似乎遠近人等都清楚貴婦是誰,聞言立時比剛才還要恭敬客氣幾分,紛紛听話的倒退避讓。朱佑桓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尊貴,含笑迎上貴婦人有些探究的目光,笑著解釋道︰「不是濟南府的德王府子弟,而是避居泰安州的閑散宗室罷了,經不起大家如此鄭重。」「閑散宗室?泰安州,哦。」貴婦立時了然,溫和的笑道︰「那就更不是外人了,本宮論起自家輩分,正是你的嫡親長輩,可憐見的,搬到山東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本家佷兒。」朱佑桓心里並未感到意外,也已經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面上很自然的裝作大吃一驚的模樣,急急忙忙正經的深施一禮,以晚輩的姿態重新見過長輩,鬧得周圍一群美貌丫頭捂嘴嬉笑,竊竊私語。「不知長輩近在咫尺,是小子失禮,還請多多原諒。」很費力的不知該如何措辭,朱佑桓干脆實話實說,苦笑道︰「自小就沒出過家門一步,直到上月從京里傳來喜訊,因此祖母帶領全家登泰山以叩謝天恩,佑桓不會說話,請長輩見諒。」「呦,這還不會說話呢?」立在貴婦身邊的一位美婦神色嫵媚的吃吃一笑,親切的嬌笑道︰「這麼小的年紀,難為這孩子口齒伶俐,身上有大家之風,倒是難得。大姐,這孩子真討人喜歡。」「是啊!是一個好孩子。」經歷過當年風風雨雨的貴婦人有些感慨,早年皇帝繼位之後就為叔叔朱祁鈺恢復帝號,所以也沒什麼需要忌諱的。其實朱家幾位少年的自卑反應,純屬有感于全家的不堪遭遇,也是年輕人過于敏感了,實則皇族中人哪能一如百姓般的勢利,而真正的百姓又哪里敢輕視皇族?誰讓近些年來,各地藩王府的權勢越來越小,政治上的話語權有時連個縣太爺都比不得,以至于再無明初時的風光無限,不被各地官吏士紳放在眼里,這一點不單單是朱家人心里不痛快,哪個皇族中人不是感同身受?滿意的注視著面前孩子的文雅舉止,不吭不卑的態度最令貴婦欣賞,含笑道︰「本宮正是你的嬸嬸,你王叔就藩濟南府,當時你女乃女乃還派人送來一份重禮,那時你還未出生呢。」「啊!原來是德王妃,佷兒見過嬸嬸。」朱佑桓很喜歡這位端莊麗人,表情很親切也很恭敬,話說這德王乃是當今成化帝的弟弟,早年封為德王,因嫌棄封地荒涼而轉封到了山東濟南,算是山東地面上最顯赫的藩王府了。察覺出這禮儀有些輕了,朱佑桓心里別扭,自然裝模作樣的就要跪地磕頭,慢騰騰又非常夸張的動作果然惹得德王妃含笑伸手制止,笑道︰「大庭廣眾的,就莫要多禮了,第一次見到佷兒,看賞。」早有身邊那婦人嬉笑著上前,把一個好看的香囊系在朱佑桓腰上。「今年多大了?」「回嬸嬸,佷兒今年虛歲十三。」「平日里都讀了哪些書?」「回嬸嬸,已經學完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神童詩,正在讀孝經,論語,中庸。」「勤學苦讀,殊為難得了,那你會作得詩詞嘛?」德王妃顯得很高興,時下王族子弟已經很少有人刻苦讀書了,十幾歲還未學完千字文的可謂比比都是。「並不擅長,略微能作得幾首打油詩。」肚子里都是些前朝詩詞,朱佑桓自然實話實說。「赫赫,詩詞就罷了,嬸嬸期待佷兒親自作出幾首小曲,也好讓本宮拿去力壓閨中好友。」一問一答,兩人相處的非常融洽,聞得德王妃喜好清詞小調,朱佑桓不敢意外,微笑著應承下來。俗話說詩的唐朝,詞的宋朝,而明朝推翻元朝,也一並繼承下來元朝流行戲曲的特點,生活中幾乎是一日離不開听曲,而曲詞既有宋詞的特點,也有明朝獨有的大白話小說那種通俗易懂,小曲在此時,不亞于詩詞在唐,宋的高雅地位。德王妃見眼前少年竟敢應承下來,頗感驚喜,她生平最是嗜好各種纏綿清麗,感人至深的曲詞,雖然不看好朱佑桓的實力,還是喜得滿心愉悅。畢竟身處大庭廣眾,德王妃含笑囑咐了幾句,當即說道︰「去追你其他兄弟,本宮這就下山去拜會你祖母,今後有了閑暇,記得去濟南家里做客。」「是,佷兒定不會忘記給嬸嬸請安的。」有些昏頭腦漲的朱佑桓急忙保證,心里卻不當回事,那德王府豈是那麼容易進的,估計就是個客氣話罷了。眼看著一群鶯鶯燕燕踱步而去,朱佑桓也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其他,反正對比人家的榮華富貴,自家倒像是普通百姓。這一段插曲,早已引起正殿外幾位兄弟們的注意,朱佑桓也沒隱瞞,把整個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立時鬧得兄弟幾個後悔不迭。老二朱佑林卻不當回事,他此時一門心思的想要確立自己的繼承地位,少不得開口斥責弟弟們幾句。趁著這個工夫,朱佑桓悄悄把腰間的香囊揣進懷中,其實那里面的見面禮即使在貴重那也不能變賣,但好歹乃是能和德王妃聯系上的信物,自然要小心保存好。「行了,別想著攀附貴人了,大家同是龍子鳳孫,沒的惹人嘲笑。」朱佑林皺眉訓斥完後,接著吩咐道︰「來福去喚廟祝過來相見,你們幾個把祭品準備好。」「是。」一位小廝應承完後快走入正殿,其他小廝伴當連忙把竹籃里的祭品取出,亂哄哄的忙成一團。那邊朱佑林指揮著下人,這邊幾位兄弟偷偷湊到一起,老五朱佑樟一臉羨慕的道︰「你瞧瞧人家帶著的那些下人,都是成群成群的美貌丫頭,再看看咱家,就連年紀最小的春紅都已經過了三十了,虧了二哥還有臉說什麼龍子鳳孫,俺看連普通富戶都不如。」老四朱佑榛和老五出身相同,都是家族中不受重視的庶子,談吐舉止較為粗俗直爽,不喜讀書。王族子弟讀書做不了官,習武帶不了兵,因此家族往往對于子弟的學業不太重視,任憑兒孫們整日里浪蕩度日,反正一輩子衣食無憂。這沒有了人生目標,酒色財氣很自然成了王族子弟的最大消遣,此刻老四朱佑榛也是一臉羨慕,唉聲嘆氣的道︰「就是,咱們都多大了?放著下面家里養著那麼多丫頭,也不選幾個出挑的進宅子里伺候,豈有此理?」「豈是豈有是理,依我看就是淒淒慘慘戚戚。」老三朱佑森依然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嘲笑道︰」小家小戶的少爺自小都有一兩個丫鬟伺候,咱們哪能比的了?今後再也休提什麼王族,沒得說出去丟人現眼。」此話一出,就連朱佑桓都跟著唏噓不已,穿越都一年多了,身邊伺候的就是兩個中年婦人,你看看人家賈寶玉,不過是個勛貴子弟,那依紅偎翠的小日子過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放心。」突然指揮小廝的老二朱佑林轉過身來,胸有成竹的笑道︰「今日不同往日,不就是區區幾個丫鬟嘛,就包在為兄身上了。」「當真?」幾位兄弟立時兩眼放光,異口同聲的叫道︰「如果二哥能為兄弟們解憂,那弟弟們就真的服你。」「哈哈。」朱佑林哈哈大笑,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要想繼承爵位,不單單要外人承認,自家人的擁戴同樣重要,這個道理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