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街口,朱家門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無數百姓站在遠處瞧著這邊忙亂光景,小聲議論。
在這泰安地面,清楚朱家底細的人家少之又少,大多左鄰右舍都以為,不過是普通宗室而已。
隨著太祖皇帝朱元璋的龍精虎猛,朱棣等孝子賢孫紛紛繼續再接再厲,加上近親遠親什麼的,一起在床榻之間辛勤奮斗。
結果百十年下來,皇族早已開枝散葉,再也不是朱元璋當年淒淒慘慘的人丁單薄了,光是宗人府修訂的族譜在案,有爵位在身的男女名字,就多達一二萬人,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每時每刻,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持續翻番,幾乎每隔二十年,朱家的龍子鳳孫就能膨脹一倍。
宗室子弟多了,其稀罕程度自然直線下降,城里百姓都知道朱家尊貴,但大多不以為意,而且都知道其家風低調神秘,素來不喜張揚。
今日見朱家門前,難得的一片張燈結彩,又听聞德王妃明日就將駕臨,自是吸引無數百姓跑過來圍觀,也是如今朝廷對皇族約束嚴厲,很少再發生宗室子弟欺男霸女的惡性案件,因此百姓也不懼怕。
此刻朱家老二朱祐林一身鮮亮,身穿大紅圓領窄袖長袍,胸前背後模仿官員朝服,特意添加了三爪金龍的補子,頭戴烏紗弁帽,腰間一條白玉帶,足蹬白襪黑履。
完全是一副正經場合下的禮服,不過明眼人就能看出,朱祐林並未戴冠,身上也無有紋飾繁雜,飄逸好看的綬帶,就知他不過是個沒有爵位的閑散宗室罷了。
春風得意的站在朱門前,朱祐林笑容滿面,另幾位兄弟在里頭忙著款待各家送禮而來的管家吃茶,早已沒了皇族的矜持。
絡繹不絕前來上門的送禮風潮漸漸止住,朱祐林還是很期待的面向街口,可惜泰安縣城並不大,有資格送禮的人家就更少了。
「二少爺,小的有事稟報。」不知何時,畫童很鬼魅的出現身後,唬得毫無準備的朱祐林嚇了一跳。
「趕緊說,走路連個聲響都沒有,跟個女人似地。」朱祐林今日心情大好,下意識的出言調笑。
畫童忸怩笑笑,當下把事情源源本本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二爺,這都耽誤了半天,您快些拿主意。」
「二千多兩銀子確實不夠折騰啊。」
朱祐林很理解長房那邊的難處,皺著眉頭想了想,他清楚自家俸祿不過八百石,加上其他兄弟的米糧,一年也不過千兩銀子,要想養活全家無疑是痴人做夢,幸虧京城大祖母,汪氏的手里還有皇莊三處,每月都有五百兩銀子的貼補。
轉身走到門後,朱祐林伸手拿起一份禮物,整個都是用的綢緞包裹,系著麻繩,沉甸甸的令人驚喜,整個桌子上滿滿堆放著各色禮品,不下二三十份。
「你去太太房中,每份回禮,直接包上半斤上等茶葉,兩錠二兩重的銀果子,此外每位管事打賞一兩碎銀,去。」
朱祐林當機立斷,不遠處朱祐森等幾個快步走來,其中老五朱祐樟笑道︰「二哥到底大氣,每份回禮竟然都不下六兩銀子,佩服。」
目送畫童扭著腰肢,腳步聲風的離去,朱祐林眼見左右無人,嬉笑道︰「這每份禮,最少都值個二三十兩,我還嫌回的寒酸了呢。」
「哈哈,二哥果然狡猾。」
幾位兄弟眼饞心饞的相互大笑,不怪他們得意忘形,自小就呆在山東,平日里的人情往來,都是地面上的尋常應酬,這年代人人都是生怕被人瞧不起,送禮回禮都是出手大方,價值不菲。哪里清楚今日不同往日,里面的玄機大著呢。
單說畫童一溜煙的去了太太房中,一進門就見院子里俏生生的立著六位小丫頭,人人姿色出挑,身段窈窕。太太潘氏和兩位姨娘含笑站在堂前,正听著朱四家的解釋。
悄悄走近,畫童心中著急,卻又不敢當著李翠蓮的面前說事,無奈下只得站在一邊。
「太太,這家里人手少,只能緊著老太太,那邊留下了六位丫頭,您這邊挑下兩個,兩位姨娘多擔待些,先一人一個,一等貴客出門,回頭就給您們補上。」
耳听李翠蓮的解釋,潘氏含笑不語,這主子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確實比家里的擺設寒酸,更能使人無地自容了,兩個丫鬟哪里夠得上皇室規矩?不過她常年管家,知道這里面的艱難,維持這麼多下人的生活,光是月錢就夠喝一壺了,因此也不挑剔。
倒是兩位姨娘不當家不管柴米貴的,立時搭了個臉,三姨娘不悅的道︰「太太才兩個?別說人家那當家主婦,就連小家小戶的閨女,身邊也不只四個丫頭伺候?怎麼?當俺們都是叫花子不成?」
李翠蓮問微微一笑,先是哎呦一聲叫喚,撞天的叫起了屈︰「姨娘您消消氣,這人手委實捉襟見肘,女乃女乃那邊連半個丫頭都沒有呢,等回頭,定給您補上。」
三姨娘還待繼續數落,潘氏則瞅見抓耳撓腮的畫童,何況兩個姨娘接下來的牢騷,指定要暗暗譏諷到自己頭上,埋怨自己管家不行。
潘氏皺眉道︰「都消停消停,都什麼時候了?還埋怨這些,難為媳婦此次盡心盡力的辦事,當太太的也得體諒她不是?你們倆先挑中意的好了,剩下的歸我,朱四家的,你先忙你的去。」
「是。」輕輕道個萬福,李翠蓮本也不想和兩位姨娘扯皮,立時借坡下驢,笑著離去。
兩位姨娘心照不宣的相互對視,只能無奈的接受這個結局,斜瞅著立在院子里的丫頭,小聲商量。
這邊潘氏揮手召喚畫童過來,簡單的詢問一遍,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要說銀子她倒是有,就是都偷偷交給錢管事在外面放起了官貸,手里面的私房錢,不過百八十兩銀子。
「老四老五,都和你的主子在一起?」潘氏隨口問了一句。
畫童規規矩矩的雙手肅立,回道︰「都在呢。」
「那就好。」好像自言自語,潘氏含笑扭頭說道︰「二位妹妹,外頭孩子們張口討要銀子回禮,我此刻手頭拮據,你二位也多少出一些。」
兩位姨娘一愣,問道︰「這回禮不是該管家的出嘛?」
畫童少不得又添油加醋的訴說了一遍,兩位姨娘一听就明白了,面對唾手可得的浮財!她們一介生活在大院里的婦孺豈能不貪圖好處?
「我手里還有六十兩,都是這幾年老太太賞的,此外還有一直舍不得花用積攢下來的,要不?那就全拿出來好了。」三姨娘當先表態,話里話外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四姨娘則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比不上您二位,娘家有不爭氣的兄弟,就出二十兩好了。」
潘氏心里暗罵她們小家子氣,不過也清楚老四確實有苦衷,心里盤算了一下,三十份回禮需要一百五十兩銀子,至于茶葉先用家里現成的墊上,回頭吩咐錢管事趕緊去買些,左右不過一二百兩,典當個首飾也就夠了。
心中有了定計,潘氏當下點頭同意,兩位姨娘也不廢話,吩咐婆子回房取銀子,這邊太太現炒現賣,大感新鮮的命小丫頭們洗手進屋,準備回禮。
「成了,畫童你先回去,告訴你幾位爺,馬上就好。」潘氏暗爽自己份子最多,那佔得好處也就最多,樂呵呵的揮手趕人。
畫童瞅了眼幾位漂亮丫頭,轉身飛奔而出,一跑到大門處,隔著老遠,叫道︰「二爺,三爺,小的打听到一件天大好事。」
正在做著發財美夢的四位少爺聞言轉身,也幸虧卷棚搭在一側的巷子里,吃茶的地方在隔壁小院,這里進進出出的都是自家人,不然這副貪財的模樣被人瞅見,非得讓外人笑話死不可,堂堂皇族後裔,竟然貪圖區區幾份禮物。
老三朱祐森最是寵愛畫童,笑罵道︰「有屁快放,趕緊的。」
「哈哈,三哥就是對畫童兒那溫暖滑膩的女敕菊滿意,但是胡亂放屁,可就不美了。」老五朱祐樟趁機取笑,立時鬧得幾位少年哄堂大笑。
畫童臉色通紅,上前一把扯下朱祐樟掛在腰間的玉佩,罵道︰「這物件歸我了,一個爺,竟學那起子沒皮沒臉的娘們,亂嚼舌根子。」
那幾個繼續爆笑,朱祐樟毫不在意的笑道︰「娘們咋了?爺就喜歡,不就是個玉佩嘛?歸你了。」
一時無語,畫童沒奈何的白了一眼,對于這些浪蕩公子,不管你罵什麼,他們也不會在意的,無趣的道︰「你們到底听不听好事?」
「說,啥好事?」朱祐森心中好奇,又笑嘻嘻的道︰「要是說前院住著的那幾位姐兒,你就免開尊口了,哥幾個都知道了。」
「那都是被你們睡爛的,前頭我都瞅過了,就沒一個新人。」
畫童不屑的撇撇嘴,白女敕小手一伸,叫道︰「在賞件值錢的小玩意,不然,休想撬開俺的嘴。」
「小油嘴,信不信爺用嘴撬開?哈哈。」老四朱祐樘忍不住調戲他。
到底朱祐林身為兄長,還要一點臉面,這大庭廣眾之下的,幾位兄弟過于言笑無忌了,隨手從腰間拽下一個香囊,朝畫童一扔,問道︰「快說。」
「嘻嘻。」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香囊,畫童心滿意足之下,神神秘秘的道︰「剛剛進太太院子,你們猜怎麼了?竟然瞅見家里添加丫鬟了,那一個個喬木喬樣的,個個肌膚雪白,模樣秀氣,都是上佳的美人胚子,比那起子人老珠黃的樂姐兒,強上無數倍了。」
「真的?」
好似頃刻間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直沒有收到風聲的幾位少爺,頓時眼冒金光,人人驚喜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