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半山城一半湖。
大明湖,歷來都被譽為天下第一湖,湖水色澤澄碧,岸邊楊柳蔭濃。乃是常年經由濟南城內諸泉匯流而成,佔地達四十多頃。
早年北宋文人,齊州知州曾鞏有詩雲︰問吾何處避炎蒸,十頃西湖照眼明。就是贊的大明湖,後來為了防備水患,曾知州帶人修建了北水門,引湖水入小清河,使得濟南附近從此水源充沛,排水便利,更有恆雨不漲,久旱不涸的特色,經年水位恆定。
除了久雨不漲,久旱不涸的特點,大明湖還有蛇不見,蛙不鳴的稀罕事,加上撼人心弦的美景,自漢唐以來即聞名四海,又被譽為北方西湖。
堤柳夾岸,蓮荷疊翠。此刻朱祐桓一身白衣,獨自站在大明湖南面的千佛山上,凝視著下方倒映湖中的山景,水榭長廊參差有致,假山閣隨波蕩漾,猶如一幅美不勝收的天然畫卷。
秋日的大明湖,蘆花飛舞,水鳥翱翔,各色荷花綻開于波光粼粼的湖面,岸邊繁花似錦,游人如織,爭奇斗艷的畫舫往來穿梭,真是遠近山水與晴空一色,繁華勝景儼若北國江南。
可惜沿岸無數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饑民,卻讓人心情怎麼也歡喜不起來,在對照南岸到處興建的佛寺道觀,美輪美奐的私家園林,反差實在太大。
一邊是不忍目睹,賣兒賣女的淒慘末日,一面是朱門酒肉,吟風弄月的大明盛世,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朱祐桓沒有悲天憫人的大慈悲,但是也見不得同胞受苦,初到濟南時的興高采烈,終于被眼前的一幕給震碎,終于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年代,並不是五谷豐登,百姓人人安居樂業的盛世。
忽然來旺從山下一路跑上來,氣喘吁吁的道︰「六爺,小的打听到了。」
白衣少年頭也不回,輕聲道︰「說!」
來旺抬手用衣袖擦擦汗,喘著氣道︰「河套等地被韃子寇邊,山西,陝西今年又遇上大旱,听說都有人相食的傳聞,朝廷已經派大臣前去賑濟百姓,不過還是有幾萬人南下逃荒到了山東地面。」
「人相食?」朱祐桓心中震驚,竟然都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
有心救助百姓,無奈自己無錢無勢,朱祐桓心里嘆息,忽然心里一動,說道︰「走,咱們回德王府。」
•••••••••••••••••
德王府位于濟南城最繁華的城中心,以有名的珍珠泉為核心,東至小西巷,西至芙蓉街,南到清泉門,北靠百花橋街,大約佔了整個城池的三分之一。
宮牆高達兩丈,府門外聳立著一座巍峨牌,看上去就好像是個袖珍的紫禁城,實際上,德王府就是一個小型皇宮。
來旺牽著馬,拿出腰牌給幾位兵丁看了下,徑直從護城橋上穿過,到了轅門外,被一位中年太監仔細檢驗一遍,揮手放人。
朱祐桓騎在馬上,無心用銀錢打點這些人,轉過一道巨大的影壁一直向西走了約一炷香的工夫,這才進入德王府內門。
甩蹬下馬,隨口囑咐來旺莫要到處閑逛,朱祐桓邁步長驅而入,這里乃是西苑,一條人口開鑿的河流和原有的小湖交匯,佔地大約四十多畝,沿途數不清的涌泉,亭台閣遍布。
長柳依依,十幾艘畫舫在湖面嬉戲,朱祐桓無心觀賞,直接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
一方清幽小院里,丫鬟入畫正在清洗著蓮藕,見院門被人推開,急忙站起身來,見是自家少爺回來了,立時笑顏如花。
「六爺,前頭兩位姑娘結伴過來尋你,見你不在,靈兒小姐還為此惱了半天呢。」
入畫邊說邊走到朱祐桓身邊,又揚聲叫道︰「司棋姐姐,少爺回來了。」
一听到司棋這個名字,朱祐桓臉上升起笑意,原來自從老太君放他自立門戶後,他就隨著德王妃趕到濟南城,一來是為了到衙門登記,二來德王妃不想他遠赴蓬萊,有意留在身邊就近照看。
當日的四位丫鬟,被朱祐桓心血來潮之下,分別起了抱琴,司棋,丹書,入畫四個名字,其中司棋和入畫跟了他,另兩位成了張靈兒的貼身丫鬟。
「來了。」
珠簾被一只白女敕小手掀開,眉目如畫的司棋盈盈走來,未語先笑︰「六爺先換件衣衫。」
「干淨著呢,用不著換了。」朱祐桓有些不習慣。
「知道您體貼咱們,可是一大早的出門,風塵僕僕的回來,泥猴子似地,這弄髒了床褥,還不是得辛苦我們幾個?」
不由分說,司棋拉著少爺的手就進門,還不忘吩咐道︰「入畫你去打水。」
朱祐桓被兩個俏丫鬟伺候著更衣,梳洗,一番忙碌下來,換上一件月白錦緞長襖,寬紋燈籠褲子。
坐在客房里飲了口玫瑰茶,朱祐桓見她們忙來忙去的,不禁頭疼的道︰「過幾日就要搬出去住了,用不著整日里收拾,再說,不是有下人打掃嗎?」
入畫嬉笑著抱著換下來的衣衫出門,司棋正在整理衣櫃,聞言頭也不抬的道︰「姑娘千叮嚀萬囑咐的,說六爺喜歡干淨,那些粗使丫頭笨手笨腳,媽媽們都上了年紀,豈能放進屋里來?還是自己動手的好。」
「隨便你們了,對了,嬸嬸今日在哪?我進來望見一大幫子人在畫舫上,我王叔好像在船上。」
司棋手腳麻利,很快收拾完畢,皺眉道︰「王爺一年到頭的尋歡作樂,王妃見不得這些,只定遠遠躲著呢。」
朱祐桓點點頭,這位王叔朱見潾就是典型的大蛀蟲,享用著無數民脂民膏,只知道花天酒地,依紅偎翠。要是放在以前,自己肯定羨慕萬分,如今卻是心中糾結,畢竟自己在前世,也不過是個草民。
「那就是在天香園里,反正不是內宅,我自己過去。」
也虧了朱祐桓還未成人,又有德王妃的寵愛,使得在這德王府里能夠出入不禁,說完當即就要出門。
「六爺等等。」
司棋盈盈走過來,抬頭問道︰「午飯還未吃呢,要不用完膳在過去?」
「我沒有心情,你們吃。」一想到城里那些衣食無著的流民,朱祐桓哪里有心思吃飯?
告別司棋,一路低頭匆匆疾走,不時有丫鬟婦人恭聲問候,朱祐桓也不理會,走到天香園門外,叫道︰「開門,我是朱祐桓。」
「來了,來了。」
大門被人打開,一位珠翠滿頭的中年婦人探出頭,一看清來人,立即滿臉笑容︰「桓哥兒今日是怎麼了?是不是誰惹你生氣了?跟媽媽說,媽媽給你出氣去。」
「哦,張媽媽好。」朱祐桓見是王妃身邊的多年老人,趕緊換上笑臉,笑道︰「今日出城閑逛,見到處都是逃荒來的百姓,心里堵著慌,是以心情有些急躁,媽媽見諒。」
「呦,難怪夫人喜歡桓哥兒,果然心地善良,呵呵!」張媽媽笑吟吟的贊了一句。
「都是我大明子民,自是見不得這個。」
朱祐桓無心應付對方,一指院子里到處盛開的玫瑰,說道︰「媽媽回見,我有事要求嬸嬸。」
告別婦人,朱祐桓看著秋季依然鮮艷奪目的玫瑰,有些奇怪,按理說玫瑰應該是五六月開花,難道這地下有溫泉,附近建有栽培花卉的暖房?
來到一座繡前,就看見各色幔帳隨風飄舞,幾位少女神色悠閑的倒在波斯地毯上,似乎在爭論著什麼。
朱祐桓也不客氣,踢掉自己的鞋子,堂而皇之的踏上地板,笑道︰「來客了,姑娘們趕緊過來接客。」
「呸。」
此舉立時鬧得少女們輕啐,獨自歪在軟榻上的德王妃張氏緩緩抬頭,笑罵道︰「你這孩子,趕明就得把你攆出去,沒的教壞了你姐妹們。」
「哪里輪到我教壞她們?明明她們都听得懂我說什麼。」朱祐桓無恥的呵呵一笑。
「胡說,還不是你賊頭賊腦的沒個好相?哼!不過來濟南幾日,就學會尋花問柳了。」張靈兒不屑的罵道。
也不還嘴,朱祐桓幾步走了過去,順勢就坐在對方身邊,問道︰「在說什麼?說與我听听。」
朱雨筠驚訝抬頭,疑惑的道︰「這可奇了,你不是一心想著大展宏圖嘛?怎麼想著理會我們了?」
「沒有頭緒呢。」
朱祐桓想了想,說道︰「我猶豫著,將來以什麼為主,濟南繁華,不過衙門眾多,人煙稠密,我不是很喜歡。東平附近乃是京杭運河的樞紐,水運方便。泰安老家山林遍布,良田萬頃。蓬萊那里人少地多,附近的清遠到處都是金礦,有些抉擇不下。」
女人們听的目瞪口呆,敢情眼前的大少爺,還真得打算大展宏圖呢,王妃哭笑不得的罵道︰「你這孩子真是好高騖遠,左右百十畝田地,哪里不能安家落戶?合計這麼多做什麼?」
張靈兒瞅著緊挨著自己的少年,嗤笑道︰「你還打算把整個山東都佔為己有怎地?小心聖上砍你的腦袋。」說完神神秘秘的笑道︰「我倒是有個好去處,你听不听?」
「听,我洗耳恭听。」朱祐桓眼楮一亮,急忙詢問。
張靈兒嫣然一笑,得意的道︰「不能白送與你,叫聲姐姐听听。」
「叫就叫。」朱祐桓早就想學學賈寶玉的小意溫存了,和自家姐妹們胡鬧,涉及不到什麼男人自尊,畫眉之樂嘛!
瞅著對方不懷好意的笑容,張靈兒急忙改口︰「行了,行了,你要叫,我還受不起呢。」
朱祐桓笑著湊近少女耳邊,小聲道︰「那咱們無人時再叫。」
俏臉一紅,張靈兒白了一眼,紅著臉慎道︰「厚臉皮。」
一邊的朱雨筠無語的搖搖頭,素手一指案幾,點明道︰「這里是平陰縣,離濟南城不過幾十里,那里有個玫瑰鎮,每年春夏時節,漫山遍野都盛開著玫瑰花,因此嘛!有人想著和你花前月下,雙宿雙棲。」
騰地一下,張靈兒臉色緋紅如同玫瑰,大聲不依的叫道︰「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