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不痛不癢的杖責二十, 啪聲聲到肉,朱佑桓咬著牙趴在雪地上堅持,身上小衣也未被強行褪下,勉強得以在親人面前保住一絲顏面-=手打吧會員手打
行刑的錦衣衛不甘不願,貴妃娘娘在宮里當眾挨了一記耳光,對于他們這些禁衛來說,無疑也算是落了面子,是以故意用了巧勁,看似無聲無息的輕打輕放的,實則某人的臀部險些開了花。
所幸僅僅二十下,又有人在一邊盯著,因此並未傷筋動骨,靜養個把月也就能康復了。
不知底細的朱家人神色慶幸,而深知宮里虛實的汪氏母女,卻是一副傷心絕望的神色,看向被下人攙扶起來的孩子,猶如看著一個死人。
朱佑桓自然不知何意,一瘸一拐的先給大祖母磕了頭,又給德王妃等一干長輩見禮,故作滿不在乎的和親人道別,然後在權義的陪伴下,被兩個小公公一左一右的攙扶,四位禁衛負責押送下,腳步蹣跚的慢慢朝紫禁城西北方向而去。
「養蜂夾道?」
德王妃張氏對于這個稱謂依稀似曾相識,臨別之際,特意問了汪氏,誰想老太太長嘆道︰「什麼養蜂夾道,只是最近幾年換了個名字罷了,那里就是最黑心的安樂堂。」
「啊!」張氏立時驚呼,臉上瞬間再無一絲血色。
不提親人們心情復雜的坐轎離去,單說朱佑桓,硬撐著進了午門後,馬上耍起了無賴,死活都不肯再走一步。
懷義為人實誠,見狀扭頭吩咐小公公張羅來一頂小轎,又求了四位平日相熟的小黃門,大家伙齊心協力的抬著轎子趕路。大雪夜的,也無人計較此事。
深夜中的紫禁城,哪怕是除夕之夜,一樣寂靜空蕩蕩的,除了不時有巡夜的禁衛之外,根本看不見人影。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來到了位于皇宮最西北邊的偏僻地帶,比起宮里各處張燈結彩,這里黑黝黝的如同死寂。
朱佑桓下了轎,很意外的看著面前類似民居胡同的建築群。
「養蜂夾道,呵呵!」
朱佑桓對這個名詞同樣不覺陌生,不就是後世滿清用來囚禁貴族大臣的所在嘛?好像就連康熙的第十三子都在這里圈禁過多年,沒想到早在成化年間,就有了這麼個地方。
注意到身邊小公公們流露出的一絲恐懼,朱佑桓疑惑的問道︰「怎麼了?一個個跟見個鬼似地?難道這里還是鬼屋怎地?」
不想一位公公隨口嘟噥道︰「可不就是鬼屋嘛!要不是權公公求到咱家頭上,誰想來這鬼地方?」
權義聞言苦笑,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這還是德王妃暗中給的,一人分了二兩銀子,打發他們走人。
四位禁衛好像也不待見這里,拿著銀子扭頭就走,身處皇宮大內,他們並不擔心朱佑桓逃跑。試圖逃月兌那就是死罪,沒人看管慘遭橫死那叫活該,正好去萬娘娘那里討要賞錢。
一等周遭沒了人時,權義低聲道︰「公子,咱們進去吧。」
朱佑桓好奇心大起,他趴在轎子里半個時辰了,好歹感覺恢復了些,強忍著上火辣辣的痛感,點了點頭。
權義扶著他走進黑漆漆的胡同里,呼嘯而至的北風使人喘不上氣來,嗚嗚的風聲猶如鬼哭,感覺格外陰森。
兩人瞬間被風吹的披頭散發,朱佑桓頭發不長,平日里都是用玉簪婠著冒充長發,這下子算是暴露了底細,幸好沒有外人在場,不然就得新增添一樁罪過了。
頂著狂風,二人盡力低著頭奮力前行,一直走到胡同盡頭處,一起躲在高牆避風處。
權義上前啪啪的拍起了大門,朱佑桓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變了。
這麼個冷颼颼的破地方,要是連住處都是四處漏風的話,就算僥幸不凍死,也非得凍出一身毛病不可。
「難怪不直接殺我,這軟刀子殺人,可比處死來的陰狠百倍了。」
至此朱佑桓終于深切的體會到,宮里嬪妃往常慣用的毒辣手段,比起大家子的內斗來,皇宮種種殘酷無情,動輒你死我活的格局,何止是天壤之別?
朱佑桓心中大怒,心中則大為後悔,早知要活受罪,還不如今晚一拳打死萬貴妃了事!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何等痛快?
趁著這個工夫,一邊低聲咒罵殘害忠良的萬妖婦,一邊還不忘把頭發梳理一下,勉強用玉簪別起頭發,一股腦的塞進玉冠里。
「誰呀!大半夜的也不讓人消停。」
「王老,我是權義,快開門。」
「啊!是小義子來了?大好,大好,難為你還惦記著老兒。」
咯吱一聲刺耳的開門聲響起,就見有人使勁推開門,權義忙轉身扶著朱佑桓走了進去。
朱佑桓很奇怪,似乎權義對這里很熟悉的樣子,進了門就瞧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手里拎著個氣死風燈。
借助黯淡的燈光,朱佑桓抬頭一瞧,勉強能看見正房上懸掛的一方匾額,上寫安樂堂三個朱紅色的大字。
「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真不吉利。」
呸!朱佑桓心里暗罵,院子外不是敘話的地方,老人平日見慣了送來的罪人,絲毫不奇怪的扭頭帶路。
進了屋內,一具紅彤彤的炭盆擺放在過道上,附近還有幾張椅子,一方木桌,遠處角落中有張木床,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擺設。
權義二話不說,又掏出銀子來遞給老人,說道︰「來得匆忙,王老您拿著這點錢去置辦些酒菜,以後每日我都會送錢糧過來,萬不可怠慢了這位爺。」
「咦?」老人顯得很是驚奇,仔細端量了下朱佑桓的面相,忽然大驚跪地,激動的叫道︰「哎呀,老奴給太子爺磕頭了。」
權義苦笑著上前攙扶,想起在午門時听到的稱呼,口中解釋道︰「不是太子爺,是太子爺的堂弟,您稱呼六爺就行了。」
朱佑桓心中越發驚奇,這麼偏僻地方的老人,怎麼也認得太子?同樣苦笑道︰「什麼爺不爺的,我如今就是一普通百姓。」
老人使勁揉了揉眼楮,不可置信的叫道︰「難怪難怪,敢情是親兄弟啊!這位六爺的模樣,當真像極了太子爺。」
「您先去張羅些酒菜,回頭咱們再閑聊,我有話要對六爺說。」權義不由分說,打斷了老人繼續嘮叨下去。
「哎,這就去。」老人憨笑著雙手接過銀兩,轉身披上一件破斗篷,推開房門徑自去了。
權義先是側耳傾听,感覺里面沒人後,扶著朱佑桓坐到了床上,有一層薄薄的被褥墊著,勉強算是能坐下去。
心知這位小爺肯定有一肚子的疑問,權義更清楚為何聖上把這差事交給自己來辦,就是因為往日安樂堂都是義父權恩負責掌管,除了自己之外,誰喜歡來這里辦差?
「六爺,小的名叫權義,您盡管寬心,小的絕無加害您的心思。」
朱佑桓當即笑道︰「我清楚,長輩既然敢把我放心交給你,那我自然也信任你。」
權義心頭一驚,怔怔看著眼前這位皇族少年,起先還以為是個六四不懂的渾人,敢打萬貴妃的主,無論怎麼想都不是什麼聰明人,也就比傻子強些有限。
但見好一位溫文如玉的俊逸之人,權義看清了對方長相,心里不由得暗暗喝彩,雖然和殿下有七八分相像,但人家可比太子爺豐神俊朗的多了。
既然不是什麼糊涂人,那就好溝通了,權義心情總算放松了些,嘆道︰「六爺,您可知這是哪里?」
朱佑桓一愣,緩緩四周看了看,沉吟不語。
權義就沒指望對方回答,不過是順口說的開場而已,剛想繼續說下去,就見朱佑桓忽然抬起手來,趕忙閉嘴,心里更為驚奇。
朱佑桓沒留意他的神色變化,若有所思的道︰「觀這里房舍簡陋,沒有年老宮女,應該不是傳說中的冷宮。安樂堂,安樂堂。」
「咦?難道這里乃是老邁宮人的等死之地,是不是?」
顧名思義,朱佑桓頓時聯想到了這上頭,再看權義的表情,一副你蒙對了的驚訝。
「唉!」權義深深嘆了口氣,苦笑道︰「六爺猜的半點不假,這里就是宮里最是令人厭惡懼怕的所在,沒人喜歡跑到這附近逗留,平日里有多遠躲多遠呢。在偌大的紫禁城中,算是比冷宮還要不吉的地方。」
搖搖頭,權義順手搬過來一張油漆斑斑的破椅子坐下,繼續說道︰「宮里一共有兩處安樂堂,這里乃是內堂,位于皇宮西北角。一處位于地安門以東的安樂堂胡同,那里是外堂。皆是用來安置生了重病的宮人,過來等死的鬼門關。」
「生了重病?」朱佑桓心中好奇,問道︰「莫非是怕傳染她人?」
權義眼見貴人不知下面人的苦楚,幽幽的說道︰「得了瘋癥就直接拉出宮外火化了,豈能任其留在宮內?」
朱佑桓頓時大吃一驚,感覺權義的言外之意,莫非凡是生了大病的宮人,就要都送過來,在這里活活等死?那豈不成了草菅人命?
以往听多了皇宮不拿宮人當人看的傳聞,此刻才知不是虛言,急忙問道︰「難道你們生了病不看太醫?」
「太醫?」權義頓時冷笑道︰「那是專門伺候貴人的,咱們什麼下賤身份?還敢有那奢望?有體面的花錢求人買幾劑藥,無權無勢的只能硬撐著,合該命不好的話,就干脆過來等死吧。」
朱佑桓為之默然,頭一次親耳听到紫禁城中的黑暗一面,倒也不覺稀奇,其實何止是宮人沒人什麼所謂的人權,外面的奴僕之人還不是一模一樣,此乃整個封建社會的陋習,就算放眼整個世界都一樣。
就算被視為近代社會最文明的西方,也不過是等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才總算是徹底廢除了奴隸制,哪怕是二戰期間,黑人兵,殖民地的僕從軍,和白人士兵的待遇差別大了,嚴重的,同樣重傷後就得等死。
朱佑桓不會對此自尋煩惱,正所謂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宮人千百年下來,自然有的是門路求生,盲信一家之言實屬不智。
不過老實人總歸在哪都是最受傷的,朱佑桓心中一動,面上憤怒的叫道︰「假若我今次僥幸不死,日後定當親自過問此事,必要改了這個規矩。」
能夠舉手之勞的做些好事,朱佑桓自是不會吝嗇,他心里有一半當著誠心實意的,千真萬確。
至于另一半嘛,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