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回春只感掌風襲來,月復部一痛,整個人就斜飛了出去。這一瞬明明發生得極快,他卻偏偏在飛出去的過程中听到姬妙花「呀」了一聲,隨即人跌入水中,眼耳口鼻都為水所侵。
正值盛夏,聖月教雖然居于山巔,水卻不涼。
端木回春浸在水里,卻覺得全身一松。自從入聖月教以來的種種枷鎖桎梏似乎都溶化在水中,幾乎讓他想就此沉淪下去。
一根竹竿突然打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抓住,隨即發現自己被竹竿拖出了水面。
「咳咳咳。」端木回春抓著竹竿,慢慢被拉向岸邊。
阿佩雙手握著竹竿站在那里,見他雙手及岸,慌忙丟開竹竿,伸手握住他的雙手,用力往上拖。他的衣服浸了水,比原先沉了數倍,因此等他上岸,阿佩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
端木回春盤膝坐在地上,邊絞著衣擺邊低聲道︰「多謝阿佩姑娘。」
阿佩瞪著他道︰「你這個笨蛋,怎麼惹教主生氣了?」
端木回春嘆氣道︰「我也不知道。」這次真真算得上是無妄之災。他抬頭看涼亭方向,那里諸人觥籌交錯,似乎誰都沒有將他落水之事放在心上。
阿佩道︰「哼。我看多半是因為你和峰主走得太近了。」
端木回春詫異地看著她。
「峰主喜歡的是公子,他對你再好,也不過是為了討好我家公子而已。你千萬別傻乎乎地陷進去。」阿佩道。
端木回春沉默。他明白為什麼阿佩會覺得他會陷進去,無論從怎麼看,姬妙花那副尊容都很難引人入勝?
阿佩將他的沉默當做默認,急了,道︰「你還真信啊?峰主他過了七月就要走的。你看他到時候會不會帶你走!」
端木回春道︰「你多慮了。」他絞干衣服站起來道,「我只是公子的小小書童,怎麼會有這樣想法?何況,峰主再怎麼說……咳,也是男人啊。」
阿佩臉上喜色微露,突然捏了下他的手掌,笑道︰「你知道就好。」
端木回春拉了拉衣服,轉身往涼亭的方向走。
阿佩攔住他道︰「你去哪里?」
端木回春道︰「自然是回去侍奉公子。」
阿佩道︰「可是你的衣服……還是我去替你去。」
「不礙事的。」端木回春道,「教主打了我一掌,我該去道謝的。」
阿佩一愣,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若是別人挨了這樣一掌,縱然不痛,心里也定然是極不舒服。孫隱明明只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卻偏偏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這樣的氣度心機,怕是連一般的江湖人也比不上。
端木回春見他發怔,疑惑道︰「怎麼了?」
阿佩回過神,忙道︰「我是擔心你的傷勢。」
端木回春模著被擊中的月復部,微微一笑道︰「這便是我要道謝的理由,教主這一掌看似用力,其實並不痛。我想教主只是想與我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真是如此?」阿佩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端木回春頷首道︰「真是如此。」
阿佩道︰「那我與你一道去。」
端木回春道︰「不必,這是我的事,我可以自己解決。」他說著,腳步一轉,繞過她,徑自向亭子的方向走去。
阿佩回頭,發現他看上去弱不禁風,但事實上,身體並不單薄。
「孫隱。」她突然一急,叫道。
端木回春走了兩步才想起她喚的是他,忙停下腳步回頭。
「你等等。」阿佩扭頭往旁邊一排小屋奔去。
端木回春猶豫了下,還是在原地等她。
過了會兒,便見阿佩拿著一塊桌布似的錦緞跑過來,披在他身上。
端木回春苦笑道︰「這,看上去不太妥?」他似乎只看過叫花子這麼披。
阿佩輕拍他的肩膀道︰「難不成你想濕漉漉地走上去嗎?」
端木回春知她是一番好意,便將身上的布攏了攏,一路滴滴答答著水珠回到涼亭。
赤教教主看到他這副打扮,不等他開口,就捶桌大笑起來。
辛哈原本對他還有幾分不滿,看他這般模樣,臉皮再也繃不住,跟著笑起來。
姬妙花背對著他而坐,倒不看出神色來。
只有姬清瀾關切道︰「你沒事。」
端木回春道︰「教主手下留情,孫隱無礙。」
姬清瀾無言地瞪著辛哈。
辛哈無辜道︰「我沒想打他,只是他站的位置剛好礙了我的手。你莫要生氣。」
姬清瀾冷著臉道︰「清瀾豈敢生教主的氣?這里是聖月教的地頭,教主自然看誰礙了路便可將誰推開。」
辛哈听他話中冷意,忙陪笑道︰「真不是故意的。」
姬清瀾默不吭聲。
辛哈又賠了幾次不是。
姬清瀾才松口道︰「我非落水之人,教主對我致歉何用?」
辛哈立刻站起身走到端木回春面前道︰「此事算我手誤。」
端木回春忙道︰「不敢不敢。」
姬清瀾道︰「濕衣易得寒癥,你快回去換身衣服歇歇。」
這正合端木回春的心意。他之所以穿著濕衣回來而不先去換衣服正是為了等他的這句話,若是換了干衣服來,只怕他又要像門神一樣站在這里被他們呼來喝去。
「是。」他說著,便轉身告辭,誰知辛哈突然伸出腳踩住那逶迤在地的長長錦緞。
端木回春只覺肩上一緊,抓在手中的錦緞已被拉了出去,肩頭正感到一陣冷,就聞到一陣濃郁的香風吹過,姬妙花的外衣已經穩穩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辛哈得意道︰「叫你再裝,忍不住了?」
姬妙花摟著端木回春的肩頭,笑眯眯道︰「呀呀呀,小辛哈也會惡作劇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辛哈轉頭問姬清瀾道︰「人不可貌相是什麼意思?」
姬清瀾道︰「你幼稚。」
辛哈怒了,瞪著姬妙花道︰「你罵我?」
姬妙花道︰「你把曼花親親推到水里,罵你是客氣,下次要打咯。」
辛哈倒退幾步,攤手道︰「來,打就打。」
姬妙花目光朝赤教教主一斜。
赤教教主頓時臀部一緊,整個人坐得筆直。
姬妙花道︰「山巒臉,你不怕你被揍趴下的慘狀被赤教教主看去,丟了聖月教的顏面?」
「你……」辛哈雖然敢挑釁姬妙花,卻不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夠將姬妙花揍趴下的。畢竟姬妙花在三年前已經打遍西羌無敵手了。
「哈欠!」端木回春突然打了個噴嚏。
姬妙花擔憂地看著他道︰「曼花親親,你哪里不舒服?」
姬清瀾站起身道︰「我替你把脈看看。」
端木回春背脊一緊,干笑道︰「是峰主身上太香了,我……哈欠!」他捂著鼻子,臉紅得幾乎要滴血。
姬妙花收攏手臂,將端木回春拉入懷里,低聲道︰「親親啊,這種事情要習慣才行啊。」
端木回春︰「……」看在辛哈在旁虎視眈眈的份上,他忍!
姬妙花道︰「我怕親親受風寒,先行一步,大家慢飲啊。」
辛哈忙不迭道︰「去去去,只管去,這里沒你事。」
姬妙花道︰「呀呀呀,既然小辛哈這麼說,那麼我一會兒一定要再回來的。」
「為什麼?」辛哈不滿道。
姬妙花眨眨眼楮,「咦?難道你不知道,你的不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辛哈︰「……」
「哈欠。」端木回春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好啦好啦,親親莫催,我們這就回去。」姬妙花摟著他往回走。
端木回春任他摟著,直到確定涼亭看不見了,才從他的臂彎里掙扎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