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須櫝 執子之手(八)

作者 ︰ 酥油餅

赤教教主道︰「我王現在如何?」

軍官道︰「未有動靜,派去偷襲的兩撥人馬都被打退了。幸好教主來了,有教主拖住尼克斯力,我們一定能順利救出我王。」

赤教教主看向呂飛,心中暗暗苦笑道︰我如今自身難保,還怎麼幫你救人?

呂飛故作驚訝道︰「竟有這樣的事?」他心底飛快地盤算著下一步如何走。這個時候,端木回春還在車底,顯然無法商量,只能靠他隨機應變。端木回春雖未言明來意,但是根據前因後果和魔教西羌流傳些許傳言,他大體能推測出端木回春此行的目的,因此,他若是想幫他,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與姬妙花會合。想到此處,他心中已然做了決定,低聲對赤教教主道,「教主,您是先救人還是……」

赤教教主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卻萬萬不想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走,便道︰「我自然要先……」

「救人?!」呂飛截斷他。

赤教教主看著他越來越近的手,冷哼了一聲。

「教主果然對我王忠心耿耿。」呂飛敷衍地說完,轉頭對軍官道,「還請軍爺將馬車趕到我王帳篷外。」

軍官疑惑地看著他道︰「為何要趕馬車過去?」

呂飛沖他使了個眼色道︰「自然是有用。」「

軍官以為馬車有古怪,點了點頭,一坐上車轅,將馬車往軍營中心趕了過去。

外頭不時傳來呼喝聲,一重又一重。

赤教教主壓低聲音道︰「你想和尼克斯力會合?」

呂飛沒做聲。

赤教教主冷笑道︰「尼克斯力武功再高,也只有一個人。千軍萬馬之中,他或許還能自保,卻絕對不可能再護你周全的。」

呂飛充耳不聞。

赤教教主道︰「你若是此刻解開我的穴道,我便既往不咎,放你一條生路。」

呂飛突然動了下。

赤教教主眼楮一亮,以為有門,哪知是馬車停了下來,呂飛轉頭去看那軍官。

軍官指著前方十幾步遠的大帳道︰「這便是我王的軍帳,不過未得軍師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呂飛道︰「你說的軍師,莫非就是那個被尼克斯力一腳踢飛的那個?」

軍官臉上露出想笑又不能笑的尷尬表情,沒有否認。

呂飛道︰「受了尼克斯力的一腳縱使不死,也身受重傷,如何還能管理軍營。」

軍官道︰「軍師雖受了點傷,但並無大礙。他此刻正……咦,軍師過來了。」

呂飛心頭一緊。這個軍師他遠遠地見過兩次,听說是個軟硬不吃的棘手人物,對渾魂王忠心耿耿,若是有他在,只怕事情未必能如自己想象中這般順利。

果然,不等軍師走到跟前,就听他發出一聲疾呼道︰「抓住他!」

千鈞一發,呂飛抽刀擋在胸腔,一臉無辜地看著四周突然拔刀相向的士兵們,「這是什麼意思?」

軍官也很奇怪,疑惑地看著軍師。

軍師道︰「教主也被抓了!」

赤教教主坐在馬車里,心頭大大的不悅,暗道︰大家半斤八兩,何必這麼大聲地揭老底?

軍師道︰「只怕有詐!」

呂飛表面很鎮定,但背脊上滿是冷汗。他現在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自己被發現了,而是一旦被發現了,端木回春該怎麼辦?如今馬車已經深入敵營,要在千軍萬馬中去全然而退絕非意識。他突然想到,赤教教主這個人質並沒有想象中的這般有用。這里是西羌軍營,是渾魂王的地盤,在渾魂王受挾持的此刻,赤教教主的命在那些士兵眼里簡直輕如鴻毛。

這一耽擱,著急的人還有端木回春。

且不說他這個姿勢保持了這麼久,早已超出身體承受的極限,十根手指簡直酸痛得像是掉下來,只說他听外頭熙熙攘攘的對話,便知大事不妙。尤其,他听出了那個軍師的聲音。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渾魂王軍帳的帳簾被掀起來了。姬妙花抱胸站在帳內,眼楮在馬車上上下下巡視了一圈,突然伸手沖他們勾了勾手指。

軍師氣得滿面通紅。說起來,渾魂王被挾持,他難辭其咎,此刻不免恨姬妙花入骨,怒道︰「尼克斯力!你還不快速速將我王放了!」

姬妙花淡然地瞟了他一眼道︰「不要。」

軍師深吸了口氣,將胸口怒火硬生生地壓了下去,「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姬妙花笑道︰「與你何干?」

軍師道︰「你到底是西羌子民,難道真要與魔教同流合污不成?」

軍營一片騷動。若姬妙花真如軍師所言,與魔教串通一氣,那對西羌來說,絕對是一大恥辱!那是西羌第一高手,入武神一般的存在,竟背叛了西羌!

他們看姬妙花的眼神十分復雜,一方面希望他澄清,一方面又覺得他劫持渾魂王的行為已經是背叛,想澄清也難以澄清了。

姬妙花道︰「我與渾魂王不過有些小小的分歧,與魔教何干?」

軍師道︰「難道你想否認那個與你一道的人不是魔教長老?」

姬妙花道︰「他是魔教長老,也是我的戀人。他不是魔教長老,也是我的戀人。他是不是魔教長老,又有什麼關系?」

軍師道︰「你私通中原魔教,竟然毫無愧意?」

姬妙花道︰「你慫恿渾魂王強搶中原壯丁時,就沒想過他們是中原人,來西羌之後,誰接觸他們誰便是私通中原麼?」

軍師道︰「那如何一樣?他們是來西羌當苦力的!」

姬妙花道︰「那就當做我賣了給我家親親當苦力好了。」

軍師被他厚顏無恥的樣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姬妙花對呂飛道︰「你們還不過來。」

軍師對軍官使了個眼色,冷笑道︰「你想讓他們過來,行,先放了我王。」

姬妙花聳聳肩道︰「這個交換一點都不劃算。不如這樣,我先拿渾魂王的一只手來交換。等你們找到其他能交換的東西,我再一件一件地還給你。你只要多找幾件,總能交換完整的。」

軍師氣得喉嚨涌上一口腥甜,噗得吐出一口血來。

姬妙花道︰「何必如此興奮?」

軍師推開旁人的攙扶,用手背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痕,「既然你不願意換,我便殺了他們。」

姬妙花道︰「悉听尊便。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你縱然不願意,我還是願意還你一只渾魂王的手的。」他說著,當真就轉身進了帳篷。

軍師急道︰「回來!」

帳篷毫無動靜。

軍師吼道︰「我放人。」

姬妙花的手從帳簾後伸出來,手指勾了勾。

軍官看了看軍師,默默地放行。

呂飛趕著馬車向前走。

軍師突然道︰「教主必須留下。」

赤教教主感激道︰夠意思!

姬妙花的手指輕輕地搖了搖。

軍師嘴角動了動,最終別開頭去。顯然不想為了赤教教主而和姬妙花起沖突。

赤教教主還沒來得及揚起的嘴角頓時僵住了。

馬車行駛到帳篷前,幾乎貼著帳篷。

軍師眯起眼楮,緊緊地盯著帳篷的方向,生怕姬妙花帶著渾魂王竄出來鑽入馬車。但是沒有,從呂飛帶著赤教教主下馬車,到他們進帳篷,姬妙花都沒有再出現。

正當他以為這件事就此結束的時候,馬車下面突然閃出一道身影,鑽進了帳篷。

盡管拿到身影速度極快,但他依舊認出了那張側臉——

那個跟在姬妙花身邊的人!

……

端木回春?!

軍師身上突然滲出一層冷汗,滿心的痛悔懊惱!他深知端木回春對姬妙花來說是何等重要,若知道他在馬車底下,他絕不會將人交回!

但此刻,為時已晚。

燻籠里的香已經燃盡了,但香味還留在帳篷里,久久不散。

端木回春從地上站起來時,第一眼便看到那個坐在木桌後的魁梧男子。他穿著一身金絲繡邊赤袍,頭戴一頂金冠,同樣的紅色與金色穿戴在他身上,便比姬妙花多了份王者的霸氣。他此刻坐在那把四尺余寬的木椅上,雙手交疊,失神地望著燻籠,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親親啊。」姬妙花摟住他的腰,不滿地咕噥道,「你這樣看著別的男人,我會吃醋的。」

端木回春道︰「渾魂王?」

渾魂王聞言,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抱著端木回春腰肢的手越發用力,姬妙花可憐巴巴道︰「親親果然想移情別戀。」

端木回春全然不顧腰間的力道,抱拳道︰「魔教端木回春,見過渾魂王。久仰西羌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渾魂王用漢語淡然道︰「階下之囚,何威之有?」

端木回春側頭看了姬妙花一眼,「只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姬妙花撅嘴,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下,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手道︰「當然是誤會。我不過想和你好言好語的商量,幾時囚禁你了?」

渾魂王道︰「商量不通,便不許吃飯,果然是好言好語。」他用漢語說,顯然是故意說給端木回春听的。

姬妙花不以為意道︰「肚子餓的人,想事情總會果斷一些。」

渾魂王道︰「你吃干糧的時候也很果斷。」

姬妙花笑道︰「因為那時候,我的肚子正好很餓。」

渾魂王目光移到赤教教主身上。

赤教教主有些坐立不安起來。遙想當初,渾魂王有攻打聖月教的意向,便言語試探與他。那時,他拍胸脯,吹牛皮,說的自己天下無敵,到如今,被點穴,被挾持,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兩廂一對比,他越發抬不起頭,更不敢看渾魂王的臉色。

呂飛從進來後,便成了影子,緊緊地跟在赤教教主左右。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他是赤教教主的護法,而事實上,赤教教主和他都清楚,他只是在看守他。

帳篷中唯一自在的便是姬妙花了。

他見端木回春雙手充血,不由心疼地抓過來,輕輕地撫模著。

端木回春輕聲道︰「不礙事的。」

姬妙花嘆氣。

端木回春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本不該跟來?」

姬妙花苦笑道︰「我若是這樣想,親親一定會打我。」

端木回春道︰「我不會打你。」

姬妙花臉色更苦,「那更了不得,親親連打都不願意打,定然不想理我了。」

端木回春定定地望著他。

姬妙花道︰「其實,我有把握全身而退的。」

端木回春道︰「有幾成?」

姬妙花原想說十成,又覺得不夠真誠,便道︰「九成。」

端木回春道︰「你的九成,加上我的擔心,在我心里便只有五成。」

姬妙花撫模的動作微微一頓,望著端木回春的眼楮亮晶晶的,眼中的光幾乎要噴射出來。

端木回春施施然地接下去道︰「五成的把握,如何讓我安心?」

姬妙花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也不離開你了。」

端木回春道︰「不好。我還是喜歡一個人沐浴更衣。」

姬妙花笑道︰「那我更不要離開親親了。」

端木回春望向又開始發呆的渾魂王,凝聲成線,「我們還要等多久?」

姬妙花用凝聲成線回答道︰「並非我們在等,而是他在等。」

端木回春不解地看著他。

姬妙花聳肩。其實他也不知道渾魂王在等什麼,但事實上,從他進入帳篷的那一剎,就發現渾魂王的心不在焉。由于當時他並沒有想到他的闖入,因此未來得及掩飾臉上情緒。姬妙花肯定自己在他臉上看到了激動與忍耐,不過他很快將情緒收了回去,變成如今的面無表情。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

軍師派人送來水。他之前送過食物來,但是被姬妙花拒絕了,因此只能送水。

姬妙花用鼻子聞了聞,笑道︰「這次倒是干淨了。」

軍師在外面冷哼一聲。

姬妙花倒了兩小杯給渾魂王和赤教教主,其他的和呂飛、端木回春分了。

赤教教主從上午到現在還沒有沾過水,一口氣喝了,又貪婪地看向姬妙花。姬妙花視若無睹,將剩下的水儲存了起來。

姬妙花道︰「少喝一點好,省的解手麻煩。」他這句話是用西羌語說的,顯然是說給赤教教主听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赤教教主就覺得自己有了需求,不禁露出尷尬之色。

姬妙花開始吹口哨。

赤教教主臉漲得通紅,道︰「我想解手。」

姬妙花道︰「不如就在這里?」

此言一出,不但赤教教主大驚失色,連渾魂王也看了過來。

「你……」赤教教主氣怒地瞪著他。

姬妙花笑道︰「你若是不願,便求求我王。」

渾魂王不等赤教教主開口,便道︰「即便我今日答應你退兵,明日也可卷土重來。這有何用?」

姬妙花道︰「我相信你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渾魂王道︰「我今年不戰,便明年再戰。這不算出爾反爾?」

姬妙花道︰「我今年能抓住你,明年一樣能。」

渾魂王道︰「好大的口氣!」

姬妙花笑得自信。

「你這次只是僥幸。」渾魂王道,「若非軍師為你開道,早在你靠近軍營之時便引起警戒,我更會布下天羅地網讓你插翅難飛。又哪里還能容你這般放肆?」

姬妙花道︰「那皇宮呢?大臣府邸呢?你能布下幾處天羅地網?」

渾魂王眯起眼楮。

姬妙花笑嘻嘻道︰「更何況,誰說沒有軍師開道,我便不能來去自如?你若不信,不如我們試上一試?」

渾魂王盯著他。

其實姬妙花之所以敢這樣打賭,很大一個原因便是有端木回春在。萬一有什麼意外,端木回春也能用渾魂王做條件,將危險減低。

渾魂王顯然看穿了他的打算,慢條斯理道︰「你若是輸了呢?」

姬妙花笑道︰「我若是輸了,自然就成為了軍師的階下囚,屆時,如何如何豈非你說了算?」

渾魂王定定地望著他許久,才道︰「好。你若能在本王的千軍萬馬之中來去自如,本王便撤軍!」

「君子一言……」

「本王言出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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