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從京城「六必居」中買來的幾個醬菜,還有一壺酒,但唐楓卻只是不斷地在喝著酒,並沒有伸筷去夾過一下醬菜。不是這些醬菜無法入他的口,而是因為他現在的心里很不舒服,需要通過飲酒來舒緩心情。這里並不是唐楓之前所下榻的客棧,而是一處四周很是幽靜的宅院,這是幾日前魏忠賢讓人為唐楓安排的。對籠絡人心這一手,魏忠賢雖然識字不多卻也很是擅長,在他發現唐楓是個可以利用的人之後,便對他關懷備至了。
但是唐楓的心里卻對他一點感激都沒有,反倒很是煩惱。從來生于心中的是非觀念依舊主導著他的思想,若不是為了自保,他是絕對不會來京城的。而現在的情況是更加嚴重了,自己已經被東林黨人完全視為了閹黨爪牙,甚至在奏疏之上都點到了自己。如今自己與閹黨已經月兌不了干系,所以唐楓雖然不願,也只能盡自己所能地幫助魏忠賢他們對付東林黨。
一揚脖子又將一杯酒倒了進去後,唐楓沉重地嘆了口氣︰「怎麼我這個穿越者就這麼倒霉呢?象項少龍這樣的人穿越到了古代好歹還有選擇的機會,可我完全是被逼著走在這條路上啊。明知道所效力的不是好人,我卻還得跟著他們一起做事,我真是太失敗了。」一面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面又干了一杯。
「公子,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老是在那喝著悶酒?」解惑在旁看著,滿是擔心地問道。從唐楓回來之後,他已經喝了好幾壺酒了。
此時唐楓的酒勁已經有些上來了,他走過去對著解惑道︰「解惑,你是不是認為我也……也是一個助紂為虐的人,居然幫著那些奸賊和朝中的棟梁作對?」他的舌頭已經有些大了。
解惑似乎已經有些明白唐楓在說什麼了,但是他卻不會有唐楓這樣的想法的︰「公子你這麼做也並不是什麼錯啊,我雖然不懂什麼朝事,但是從公子以前的敘述來看他們也並不分什麼對與錯,不過是兩黨官員在爭奪大權而已。無論誰勝誰敗,對百姓並無什麼相干……」
甩了下頭,唐楓將因喝多了而導致的暈眩之感驅逐了出去後才說道︰「那……依著你的意思,我無論是幫什麼人都不會有錯了?」
「公子你所做的就是正確的,若不是你的堅持,汪家就不會受到應有的懲處,那對歙縣百姓來說就是不公了。」解惑顯然對現在的情況並不感興趣,只是強調唐楓這麼做是為歙縣的百姓討回公道。
「既然……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安心了……」說到這里,唐楓便伏在桌上睡了過去。看到他睡著了,解惑才稍稍放下心來,這幾日里唐楓都很不開心,尤其是今天。所以解惑也很擔心他,現在睡著了,他就不會再想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唐楓是不想再想這些事情了,但是閹黨的人顯然不會這麼想,他們已經在魏忠賢的授意之下開始進行反撲了。
詔獄乃是整個大明天下最為恐怖的所在,它整個地方都鋪設著冷而硬的花崗石,又有重重的門戶,所以里面發生了什麼外面是根本不會有人知道的。雖然如今是干燥的冬季,但是獄中的牆上依舊有些濕漉漉的,這便是這里陰冷的一個旁證了,即便是一個健康的人,來到這里呆上幾天也會得病,更不用說這里關押的人還要受盡嚴刑考問了。
在這條長長的甬道之中,用花崗岩所鋪設而成的地面上滿是鮮血的痕跡,這是上百年來在詔獄里受刑的人被拖拽著前行而留下的,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是那麼的人。但是這里的場景對現在這個正走過來的人來說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對別人的鮮血似乎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喜好,他就是許顯純,他現在已經來到了關押著汪文言的牢房之前了。
「怎麼樣,今天用刑之後他肯招了嗎?」看了一眼象被垃圾一樣丟在地上的汪文言,許顯純皺眉問道。旁邊的一名看守立刻上前,滿臉不安地道︰「回大人的話,今天對他施了刷刑,但是這人卻死不開口……」
「廢物!」許顯純罵道,「這麼一個老家伙你都撬不開他的嘴嗎?刷刑不行,你就不能想點其他的辦法嗎?」說著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大罵,罵得那人面如土色,差點就要跪下求饒了。罵了好半晌之後,許顯純才住了口,他眯著眼楮看著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皮肉的汪文言道︰「本官今天要親自問他幾件事情,這里太過逼仄,你們將他帶到刑房去。」說著便轉身往外走去。詔獄的牢房很小,只夠一個人蜷縮著蹲在里面,連將身體伸直了也不能夠,而外面的甬道也只能讓兩人側身而過,所以許顯純才會有此一說。不過進了詔獄的人基本上都會被大刑伺候,想伸直了身體也不可能了。
刑房是詔獄里最是寬敞的所在,足有數丈的方圓,四面牆上都安著數個精鐵所澆注而成的架子,上面纏繞著手臂粗細的鐵鏈,它的顏色並不是鐵的黑色而是暗紅,那都是受刑之人的鮮血所染紅的。另外在刑房之中還擺放著無數的刑具,配合著慘白的燭光,直讓進來的人發瘋了。
可許顯純顯然對這里的一切都很是享受,他大馬金刀地往唯一的椅子上一坐,就有人端上了香茶。在他喝了兩口茶之後,汪文言便被兩名獄卒給拖了進來。立刻就有人手腳麻利地將他按在了鐵架之上,纏好了鐵鏈,讓他難以動彈半分。
汪文言此時是完全陷于半昏迷的狀態了,所以即使那鐵鏈將自己身上潰爛的皮肉刮了下來,他也沒有一點反映。但是這讓許顯純卻很是氣悶,他立刻下令道︰「拿水將他潑醒!本官有要緊的話問他!」
「嘩啦!」一瓢水兜頭潑向了汪文言,使他逐漸恢復了意識。當他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許顯純時,立刻就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隨後輕聲說了句什麼。
「他說什麼?」許顯純問道。在汪文言身邊的人立刻回答道︰「回大人,人犯說他什麼都不會說的,讓您死了這條心。」
「哼,好硬的骨頭!可惜我許顯純最喜歡的就是對付象你這樣的人,你骨頭越硬,我就越是歡喜。這里還有的酷刑讓你嘗嘗滋味,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說到這里,他突然一頓,然後轉變了語氣道︰「不過我今天卻不想對你用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
听到這個閻王居然說不對自己用刑了,就連汪文言這樣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有了好奇之心。似乎是看穿了他所想的,許顯純站起身來到了他的面前︰「我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馬上就可以見到自己的那些親人了。其中有你的兄長,也有你的佷子。怎麼樣,听到這個消息你很高興?」
驟然听到這個消息,汪文言的臉色就是一變,他當然知道對方話里的意思了,想到自己汪家一門都要來到這如地獄一般的所在,也不由得他不心驚。許顯純見到他有些害怕了,便繼續道︰「如果你想救自己的這些親人,讓他們免受皮肉之苦,還是有辦法的。只要你肯照著我們的意思說話,指定一切都是葉向高、趙(南星等人在幕後做的手腳,我們不但不會為難你和你的家人,還可以將他們安全地送去別處。怎麼樣,你考慮一下!」
「你……你死了這條心,我汪文言是不會為了自己一家之事而連累那些大人們的。不然我便是大明的罪人了!即使你們真要我汪家死絕了,千載之後,史冊自有公論!」奮力說完這幾句話,汪文言頓時委頓了下來。
怒意在許顯純的眼中一閃而過,但他居然忍了下來︰「你一心求死,我卻偏不讓你如願。看你的身體也承受不住太多的酷刑了,若你死了我怎麼向魏公公交代?所以自今日起,我不會再讓他們動你一根手指,但是我會將這些記下來的,到時候你的那些親人便會替你感受這些滋味了。」說著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汪文言的臉上一陣抽搐,他自己是不怕任何酷刑的,即便是死他都不怕,被說這些了。但是想到自己的家人要受刑,他的心還是如刀絞一般的痛苦。可是他依舊咬牙不發一言,因為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松動,那害死的就不是汪家那麼幾十口人了。
許顯純看了他半天,見他沒有一點想招認的意思,便只能放棄了這個威脅。隨即他又想到了另一個打擊汪文言的辦法︰「其實就算你不招認,我們也有對付那些人的辦法。你應該還記得丟了廣寧,差點被殺的熊經略?我听說當日你就曾受命于葉向高等人,想要賄賂魏公公救他一命,如今此事便要東窗事發了。那些人表面看來一心為公,其實還不是與邊關大將有往來?若是這事被皇上知道了,你說他們會怎麼樣?若是現在你肯指認他們,我還可以饒過你的那些家人,不然的話,等到事情揭開,不但你和東林一黨的人要死,你的家人也不會有活命的機會了。你好是好好地考慮一下!」
在听到前面的話後,汪文言的面色就比听到自己的那些親人會被關進詔獄時更為難看,一時間,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知道這次的事情真的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