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用唉聲嘆氣的向外走,只覺得頭上的天都快塌下來了。有小太監跑過來,扶著他上了轎。谷大用在轎里又嘆了口氣,突然跺了跺轎底道︰「關宮門了嗎?」不跳字。
小太監回道︰「還沒有,公公,咱們要出宮嗎?」不跳字。
谷大用哼了一聲,遞出自己的腰牌,只有有這塊腰牌的人才能自由出入宮中。小太監明了的接了過來,快步奔向神武門,為谷大用備車。待他坐轎行到神武門時,早已套好了一駕馬車。谷大用遣了其它人,只余了一位貼身小太監趕車向著東華門而來。
其實,剛才在轎中,他只覺得心慌意亂。
最開始,劉謹委托他的事,僅僅是將吳家酒樓收過來,對于找東西一類的事,可是只字未提。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谷大用利用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就是他的表姐——嚴劉氏,嚴家的正室堂妻。這位表姐在此之前一直在哭訴,自己這個謫出的兒子只因年紀小,還沒到進學的年紀。而那個側室生的大兒子倒突然走了官運,只怕再有所作為老爺就要偏向著那娘倆人了,要是庶出的兒子佔了天時,謫親兒子再想把風頭搶回來,可是不容易了。谷大用便動了這個殺機,引嚴家公子去酒樓作樂,自有小太監化妝好了下毒到嚴公子的酒杯上。那只酒杯,也隨著酒樓一亂被小太監換了去,這樣一來,這案子就查無可查了,到時,還不是自己想怎麼審就怎麼審。如此天衣無縫又一石二鳥之計,谷大用做的還是很得意的
不料,酒樓才查封,劉謹又說要找東西,一件老物件,應該是吳家祖傳的。
谷大用有點手忙腳亂,若是這個任務,做法原該不同于現在的嫁禍,可現在已然動了第一步,可改不了了。這下只能再重新算計了,谷大用只好橫下一條心,給吳家安上人命官司從嚴處理的罪狀,並做了樣子將吳家的田地賣了,錢財收了。而五城衙司是不能再關老頭子,他便將吳老爺子投入了詔獄。這詔獄打著聖上的旗號,實際就跟劉謹他們家開的一樣,如此一來,只要在吳府里找到了那東西,吳家老爺子隨都可以處理掉。
無奈這一找就找了近一個月,吳宅和酒樓能拆的地兒他都翻了個遍,凡是超過三十年的物件,他都給劉謹遞了上去,每一次都不對。
谷大用是真的慌了
劉總您是要找什麼呀?是方是圓,是湯是水,總得給個信兒吧?不少字這麼亂翻誰知道你可心什麼東西呀?
如今,再看皇帝這架式,這案子只怕不會那麼容易放手不管。若是再逼一次,谷大用只能放人了之。可這麼做的後果,是劉謹不會放過他。以他對劉謹的了解,自己若是放了吳老爺子,這個多疑的總管一定會認為自己對他心生反叛,到時自己的下場比吳家此時還要慘。
所以,谷大用想找個人商量一下。
他思來想去把「八虎」過了個遍,卻覺得誰都沒什麼可商量的。張永原本就跟劉謹不對付,自己這去他不是巴的給人家遞牙嘛高鳳那老頭子,快七十的人了,凡事都不愛摻合,就等著皇帝開恩讓他回家養老呢,這破事他躲還來不及呢,哪里會幫著出主意。其它幾人也都是貼心的人兒,多說少說了再走漏了風聲……思及如此,谷大用覺得不如去找江彬江大人吧?不少字他這人腦子活,見識廣,更為重要的是,他不是八虎中的成員,這里面的斗爭與他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現下又與劉謹走得還算近乎。
正想著車兒已停了下來,谷大用挑了簾,眼見著東廠近在咫尺,輕輕咳了一聲,抖抖身上的錦袍下了轎。
早有小太監與東廠內的衙役通傳,掌刑千戶迎了上來,給谷大用見了禮。
谷大用腆著肚子,鼻子里哼哼的算是應了,就讓千總帶著往里走。千總在頭前帶著,卻引著他到了偏廳。
谷大用臉色一沉,他的貼身小太監急忙上前對千戶道︰「大人,怎麼引我們來此,江大人不方便見嗎?」不跳字。
千戶謙恭的道︰「還請谷大人稍候,江大人身上不爽利,下午回來就歇著去了。我給您看看,大人起了沒。您稍等。」說著,退了出去,剩谷大用一人在偏廳。
到了後堂,千戶放緩了速度並加重了腳步,輕輕咳了二聲才貼近了後堂的窗子。
這一貼上去,還沒說話,卻只得後堂里「 里啪啦」一陣慌亂的磕踫聲,接著是一聲悶響,有人強忍著沒喊出喉嚨的悶哼。
千戶嚇得屏息而立,再不敢動彈一下。
只听得窗里江彬重重的呼吸了幾下,又是重重的一聲悶響,似是踹人的聲音,有重重的摔在地上,卻悶著接著就听得里面有人嬌嬌弱弱的道謝︰「謝大人饒了小的,謝大人……」聲音略帶男孩子變聲期的嘶啞,顫顫巍巍的帶著萬分的恐懼。隨後,門聲輕響轉出一人,千戶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童,衣衫不整的退了出來,手里抓著一件皂青色的衣服。待他轉過臉來,千戶只見小童清秀的臉上縱橫著數道淚痕,頭發凌亂的擋了半張臉,抽抽噎噎的自他身邊擦身而過。
這位千戶跟了江彬許久,對于他的這個毛病可算是了解透徹,每每有人想巴結這位老大,也是挑選年青好看的小童子送來。也正是因此,他剛才來時,才會故意發出較大的聲響,讓這位爺知道。不想,千小心萬小心,還是擾了這位爺的雅興。
千戶還待目送小童離去,就听後堂里面江彬怒氣沖沖的道︰「怎麼啦?來了又不說話,快說」
這一罵,才算收回千戶的眼神,心知自己多事了,千戶暗罵了自己一聲,急忙低頭回話道︰「大人,谷大用谷公公來找您,我按您的吩咐讓他在偏廳先等候一會兒,您看……您要不要去見見?」
原本剛剛那小童就要就範,被這個闖進來的千戶弄得功虧一簣,江彬在屋里意興闌珊的穿衣蹬靴。不過,一听是谷大用來找他,江彬還是在心里笑了一下,看來,自己的算計是對的。
他自泰豐樓里出來,打的第一個人就是張永。
這廝近期與劉謹是越來越不對付,听說是因為前二天劉謹硬要調他回南京,被張永听說了,當著皇帝的面揍了劉謹一頓。于是,他便跟張永嘀咕說︰「听谷大用說,前二天審了個老頭是這姑娘的親爹,現在還押在詔獄。萬一這陛下回宮,要查這事,會不會查到我的頭上呀?」明著是對張永抱怨,暗里卻是將信息傳遞了過去,江彬相信,不出一時三刻,張永就會把這條既能引火燒劉謹,又能引起皇帝興趣的信息傳到陛下耳朵里。而且,為了不被人爭功,張永肯定不會跟皇帝說,這消息是江彬告訴我的。
而隨後,皇帝只怕就會去逼審案的谷大用啦
谷大用一直乖乖听劉謹的話,這事跟劉謹無論如何是月兌不了關系的,這吳家老爺子沒招惹過谷大用,也沒得罪過八虎的其它人,要不是劉謹想整他才怪。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劉謹逼得谷大用來找自己訴苦,通過開導他,接著知道劉謹為什麼要整吳家老爺子的原因就順水推舟的知道啦
果不其然,一切都按江彬設想的進行著。
而讓谷大用一偏廳等,其實也是在打磨他的耐心,多煎熬一分鐘,一會兒打探信息的容易度就上升一分。而且,那個人還沒來,一會兒要等那人與谷大用相見,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心急吃不到熱豆腐,他也知道谷大用此時有多急,可惜……
江彬自嗓子眼哼了一聲,道︰「行啦,我一會兒自會去的,你下去吧」
千戶急忙應了一聲,這才快步退出了後堂。
此時已近黃昏,偏廳雖說不如正廳寬大,卻也有著七步的跨度。沒有人來掌燈就算了,自谷大用進來,連杯熱茶都沒有人奉上。偏廳早已陷入一片昏暗中,牆角的火盆炭滅火熄,不帶半點熱乎氣兒,初冬的寒氣透過窗紙浸到屋內。饒是這麼冷,谷大用急急匆匆的在屋中轉著圈,頭上還是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就在這時,千戶又領了個干瘦的老頭進到偏廳。
推門而入,見谷大用正在里面轉著圈,千戶歉然的對他一笑,引那位老頭進到里面,這才對谷大用道︰「江大人好像是起身了,您再稍等一下,我去給您再傳一下。」說完,對谷大用點點頭,直了身子對那干瘦的老頭道︰「您也是,在這兒等一下吧,我傳了話看大人一會兒怎麼安排您吧」
干瘦老頭對著千戶點頭哈腰的應了幾聲,四下里瞟了幾眼,可能是看谷大用衣著華麗,便又討好的對著他點了點頭。眼見谷大用為所動的盯著他,老頭這才轉頭找了個座兒老實的座下。
室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谷大用奇怪的打量起這老頭,這是什麼人?他這麼晚來東廠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