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間屋子位于後罩院的東北角上,前面是正屋,東邊是牆,它本身坐北朝南。又與牆沒有貼上,也不知當時這樣做,主人是出于什麼目標。在這個貼牆處有一處小凹陷,發現那兩株西紅柿的地方,就在這個小凹陷的地上。現在因為天氣已冷了,地上有幾叢枯草,早已分不出哪個是西紅柿了。吳琣對那叢枯草看了幾眼,便放棄了,反而是仔細打量了一番那近二十平方米的地,借著韓敬儒手里的燈籠,她發現這塊地比其它地方要高出近一尺,像一處花台。此時圍起來的石籬很新,只怕是這次「袁大頭」整修時新換的,剛好是一個小園子的樣子。
吳琣奇怪的自語道︰「看著好似是個苗圃呀」
韓敬儒在一旁輕聲應了一聲,有些悵然道︰「嗯,就是個苗圃,這間屋子……則是一間畫室。」
「唔?」吳琣看向那間黑漆漆的小屋,看不太清,「你怎麼知道?」
「啊,重新收拾之前,我讓他們把這里按畫室做的。」韓敬儒一怔,馬上接口,說得又急又快,好似要掩蓋什麼一般。
還好吳琣當時被朝陽的苗圃吸引住了,沒有在意他語調中的奇怪。「唉,韓大哥,你看這處苗圃的位置多好,前面屋子剛好有個豁口,保證了它的日照。後面這堵牆和房子把其它冷空氣都隔了開來,這里形成一個自己的小氣候。如果……」吳琣蹲,在貼近苗圃的牆角翻著土,看清了高度,她臉上一喜的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指著地下道︰「在這里起一堵牆,再在這里埋幾段陶管,接到屋里的火爐上,到了冬天就可以做成暖房了。種一些非時令的蔬菜苗木,我們的食肆再做菜就可以比其它食肆的成本低很多了。而且,這里做個試點,如果真的可以,這屋子還做什麼畫室呀,我們直接把這間房拆了改成個大溫室,到時……」
「不行」
她美好的設想還沒說完,韓敬儒粗魯的喝出一聲,打斷了她。嚇了吳琣一跳,轉頭盯著韓敬儒。夜色很濃,燈籠的光照有限,看不清他的臉。可听那個語氣,她能感到韓敬儒懷著極其的不安,她小心的看著他,輕聲的問︰「你怎麼了?」在吳琣心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韓敬儒都應該是淡然、無所謂的,這一次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韓敬儒被她一問,立時有些尷尬,急忙掩示的一笑,提著燈籠對畫室晃了一下︰「這屋子……剛重新蓋的,多好,拆了就可惜了。你若是想蓋暖房,咱們食肆後頭也有個小院子,回頭你去看看那里能不能做。」看吳琣有些不信的盯著他,他又擠出來點笑容,一攤手道︰「你看這里這麼小,蓋成溫室也種不了多少東西。食肆雖小,若要做起來菜品的用量也是很大的,你這個小溫室根本供不上用。」
這個解釋倒是合理,可還是不能解釋韓敬儒的失態。吳琣點了點頭,看了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角微紅,剛才他一定想到了什麼往事。
吳琣才想再追問下去,就看通道口光亮一閃,琀哥兒打著燈籠找了過來,叫道︰「姐,李先生回來,都洗完手了,咱們什麼時候能吃飯呀」
看來現在已經不適合再追問了,吳琣只好應了一聲「就來」,先支使琀哥兒去廚房把菜端出去。琀哥兒把燈籠夾在胳肢窩下,一手端兩個盤的把菜拿到前院去。
吳琣也向前走了二步,回身卻發現韓敬儒還站在那里。吳琣猜測,他在這里一定有往事,可再有往事也要放下了,有什麼結,以後慢慢幫他解開。吳琣回身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扯著他向廚房走去︰「走啦你湯也沒做,現在還留在這兒曬月亮,難道等著我們都擺好了喂你不成快去幫忙」說著,不由分說的拖著他進了廚房。
李先生離開這三天,明顯的又瘦了一圈,嗅到桌上飯菜的香味,小老頭一樣的捻了捻胡須笑道︰「唉呀,這才是人吃的飯嘛」說著話,自己動手自砂鍋里盛了滿滿一大碗飯,又每樣菜撥了幾筷子,堆了小山一樣高,埋頭就往嘴里撥飯。
「李先生,您這是上哪給人看病去了?怎麼好像餓了三輩子似的,那里不給飯吃呀」琀哥兒看他這吃像驚得瞠目結舌,托著下巴也不吃自己的飯,反倒看著他吃。「我姐做的飯再好吃,也不至于吃成這個樣子吧?」
吳琣則拿著一碗疙瘩湯,先自己沒吃,用小勺一點點的喂著珍哥兒,還要提防著這個小家伙奪勺子,一時分不出心去問李先生,听琀哥兒這麼問,也支著耳朵听著。
李先生嘴里堵著飯,舌頭唇齒費力的與飯菜奮戰著,還要騰出嘴來說話︰「唉喲,那個地方,我以前只是有所耳聞,這一次才是真的見識了,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地兒。還好我不是犯人,還能給口吃的,要真是犯人不被審死也要被餓死了。」
韓敬儒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飯,抬眼也是好笑的看了一眼李先生,听他這麼一說,也奇怪的問︰「對啊,李先生,你那天晚上就讓隔壁小狗子傳了個話,說讓我照顧珍哥兒兩天,你倒底是去了哪里呀」
李言聞停下拔飯,抬眼皮看了一眼吳琣,小聲的吐了二個字︰「東廠」
「什麼」
屋里的四個人除了不懂事的珍哥兒,其它人震驚的飯碗都握不住了。齊齊的喊了一句出來,不約而同的擁了上去,把李先生圍在中央。琀哥兒上下打量著他,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乖乖,那你還能活著走出來,不簡單呀」
李先生得意的拔完碗里的飯,一伸胳膊,對琀哥兒道︰「再給盛一碗,這幾天餓死我了。」
「李先生,你進去……給什麼人看病呀」吳琣吞了吞口水與韓敬儒對望了一眼,小心的問著。與李言聞同住的這段日子,她並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李先生也從未問過。韓敬儒後來回來,給了他錢讓他去置辦一些東西時,倒是說了一些原來出身顯赫的信息。李言聞覺得,突然從大富之家敗落下來,一定不願多談之前,也就沒有多問。如今,李言聞也只是知道他們是原來富人家,至于是哪一家,他倒沒有把吳琣與鴻興樓吳家對應起來。
听吳琣問起,李先生嘆了口氣道︰「是一個老爺子,都快五十的人了,被打得不成人形。還好,我對瘍醫多少了解一些,就出了幾付湯藥,上了金創藥才算救回他一條命。」說到這里,他突然搖頭道︰「听說,這人以前可是咱們京城有名的酒樓老板,也不知是犯了什麼事,竟然被囚在那里,還被打成重傷。」
「你……你說什麼」
吳琣沒有反應過來,韓敬儒和琀哥兒倒是先醒過悶來,月兌口問道。
吳琣听他們這一問,也才明白過來,李先生說的這個人,不就是她的便宜老爹嗎?也急忙支起耳朵,熱切的看著李先生。
「你們怎麼了?」李言聞被這三個人火熱的眼光弄得很是不自在,捧著飯碗也顧不上吃了,有點口吃的問。
韓敬儒平復了一下心情,和顏悅色的的問︰「李先生,請問你這位病人可說了他姓什麼?」
李先生又嘆了口氣,道︰「原來的鴻興樓你知道嗎?他就是那里的老板。」
琀哥兒歡叫一聲,抱著吳琣叫道︰「爹還活著,爹還活著。」他們原以為,老爺子時了詔獄,又這麼長時間沒有消息,生死都不知道了。他叫完了,突然又想起李先生剛才說被打得不成人形,又愁苦萬分的問︰「那,那現在他身體還好嗎?您調養的怎麼樣了?」
李言聞听他喊爹,可是著實的吃了一驚,望向韓敬儒,見他平靜的點了點頭︰「李先生,之前咱們相處時間還短,也沒有過深的交流過。您方才提到的吳老爺,的確是這位小姐和公子的父親,也是原來鴻興樓的東家。老爺他……現在還好嗎?」。
李言聞點了點頭,心道原來如此。听韓敬儒一問,他想了想斟酌的道︰「吳老爺子原本的身子底還行,東廠這邊也手下留著情,他們似乎也擔心這老爺出什麼意外。不然,若是那幫沒人性的真想動殺機,再有四個我也救不回來。」
听到這里,吳琣和琀哥兒都是松了一口氣,雙手合什謝老天,又謝李先生。
韓敬儒卻凝眉琢磨了一下,又輕微的搖了搖頭。東廠里醫瘍傷的郎中多了去了,干嘛費勁巴啦的請一個外面的郎中呢?而且,還讓他毫發無損的回來了,怎麼可能呢
他剛想到這里,就听李先生又嘆道︰「我本來以為這一趟還是走運了,沒費什麼勁就掙了十兩銀子,夠我掙一年了的。結果,我剛覺得走運了,就遇了個險。」
一听這話,韓敬儒原本就微微忐忑的心,一下被猛的提了起來。和吳琣、琀哥兒一起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