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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謝樂楠的身影漸漸溶入夜色，吳琣拍拍謝瑞麟，向後院一指︰「走吧，看看你家惡奴如何欺主？」
謝瑞麟此時已經有些無奈，又要維護自家的面子，低頭想想，咬咬牙道︰「那些都是內宅的事，我七尺男兒怎好多過問？」
他說完，抬頭還要再去解釋，卻見吳琣早背著手優哉優哉的走出好遠，「你還不快點。」吳琣回首招呼一聲後，自顧向前走去，謝瑞麟立時覺得全身無力，對于這事根本沒有解釋的余地。
兩人並肩來到後廚，只見一片熱汽蒸騰，大廚房里並沒有因為夜深而寂靜，反倒是逾發熱鬧起來了。廚房里坐著的三五一伙的廚娘，幾人此時正卷著油漬麻花的圍裙圍坐在低矮的灶桌前，她們吃準了主子這會兒早就在屋里窩著去了，哪里還會落足後院，一群人便高喧闊論、熱熱鬧鬧的大吃宵夜。
「嗯咳……」吳琣一步邁進來，假裝清嗓，先是咳了一聲，以提醒這些人自己的到來。
有二個廚娘掃了她一眼，明顯不知道是誰，低頭再去扯手里油膩膩的雞腿。
謝瑞麟跟在她身後，見此情景急忙閃身讓了出來。
有兩個機靈的廚娘，看到二少爺到了，急忙把手里的橫貨塞了個滿口，又伸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跳起身來賠笑道︰「喲，二少爺怎麼跑到咱們這兒來了，你看這亂七八糟的腌地兒，您這貴人的腳可下不得」說著，還伸手捅了捅一旁只顧得吃的同僚。(橫貨︰發音︰heng四音，一般在北京話里指純肉菜，比如肘子一類的。)
謝瑞麟略有尷尬的搖了搖手，卻不知要說什麼。
一旁吳琣倒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說話的廚娘，接著緩緩踱到桌前，低頭躬身巡視一番，按著桌上的菜品念叨著︰「水晶肘花、糖醋臘小排，這麼大個的鮑魚只剩一堆殼啦白灼對蝦……咳，這蝦的個頭兒不小呀，比我剛才吃的那只還要大上半寸」感嘆後她又抬頭掃了一眼眾廚娘，眨眨眼楮抬手抬呼道︰「各位嬸子可是忙活一晚上了，吃唄，吃唄別客氣呀」
屋里的廚娘面面相覷，都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後廚的人也是佣人，原本就是跟其它佣人一樣一天三頓飯。吃晚飯的時間早就過了，現在她們還在這里肆無忌憚的吃這麼多好東西，每一位廚娘都知道自己已經犯了家法。可其實，廚房可以隨時開火這件事已經是說不得的潛規則，對于廚娘來說，這也是白佔東家便宜的小小機會。哪個大戶人家也不會去在乎她多吃的那一點，你想呀，雇得起廚娘的人就不在乎多讓她們吃兩頓飯
總廚向娘子之前與吳琣打過交道，識得她又識得謝瑞麟，一听吳琣數桌上的菜，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二句。她抬手在圍裙上蹭蹭，站了出來，朗聲對吳琣賠笑道︰「吳小姐，您看這大晚晌兒的您跟二少爺還跑我們這兒來，真真是紆尊了。我們這是收方才晚宴上的殘貨，想著丟了也是可惜，不如我們給打灑了唄」
她這一說，四周的廚娘急忙都應聲表示就是這麼回事。
吳琣听了依舊是笑眯眯的什麼話都不說，廚娘看她這笑面虎的樣子，誰都吃不準是什麼路數，都慢慢的閉了嘴。
向娘子急忙又上前一步，關切的道︰「怎麼，晚上沒吃飽嗎？想吃什麼，跟老婆子說，立馬兒給您送屋去。」
吳琣看了她一眼並不接話，只是笑眯眯的看著她，看了半晌卻又轉過頭反盯著謝瑞麟。
謝瑞麟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自己也想到方才被謝樂楠摔掉的那只瓦罐，里面不過是半罐清湯。與此間這一桌豐盛大餐，以及她們對吳琣和謝家二少爺的盛情兩相一對比，謝家人對自家姑女乃女乃的怠慢昭然若揭。
「這些狗奴才」謝瑞麟在心里暗罵，臉色鐵青，卻只是緊抿著薄唇不吐一句話。
吳琣看他與廚娘們的臉色越來越差，終于呵呵一笑，打哈哈般的擺擺手道︰「得了，得了，我不過是來替樂楠姑姑拿些吃的，你們隨意吧」說著話，她身子一轉就熟門熟路的模向後廚擺放半成品的地方，笑話，一個月前她可是在這里幫過廚的。
不料，向娘子身子一挪，當當正正的攔在了她的身前。
吳琣沒料到這一手，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頓住了身子。站在她身後的謝瑞麟也是吃了一驚，皺眉看了向娘子一眼。
「吳小姐，姑女乃女乃那邊咱們自當會送去她的份例，也就不勞煩您了，那些東西都是油漬麻花的，您現在身份可不比當初，這等活計也不便由您來做了。」向娘子笑模笑樣的站在吳琣身前，臉上雖然還掛著笑，氣勢卻明顯高漲了很多。
吳琣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著向娘子，卻見她沒有絲毫要去拿東西或是吩咐別人拿東西的樣子。吳琣急道︰「那你就去拿了來吧，我身不嬌肉不貴，給姑姑送點東西的活還是干得的。」
向娘子笑了笑，一張老臉上皺紋縱橫︰「吳小姐，這話我原是不該說的，可您既說到這里，老奴也得多說兩句了。咱們謝府每位主子都是份例的，姑女乃女乃這才到家，大*女乃那邊還沒把份例發下來，您讓老奴上哪里給她呢？總不能拿老奴那份，填活了姑女乃女乃這份不是？更何況，老奴這份又少又次，姑女乃女乃又哪里能看得上？原本今日晚宴都沒有想到姑女乃女乃會在，廚里一派忙亂，好不容易才湊齊菜品。方才，姑女乃女乃來了一次了，老奴實在不知道沒得給她，就去請示了大*女乃，大*女乃說拿烏雞炖了一下午的湯給姑女乃女乃嘗嘗。那湯原是給大*女乃準備的，大*女乃心疼姑女乃女乃沒著沒落，這才送了過去的。現下您若是再來要東西，老奴這廚里可真是沒得可給了。」
一番話，向娘子說如龍貫珠，一氣呵成，直听得謝瑞麟兩眼泛直，吳琣倒是明白了其中之意，卻是氣得想笑。
向娘子的話里意思便是，謝家每個人都有一份該吃多少的份例，謝樂楠是個不速之客，回來沒打招呼，所以晚飯能準備出她的就不錯了，還想要零嘴和宵夜就很過份了。
還有，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向娘子把幕後的主使者推了出來︰這事都是大*女乃辦的，我不過是奴才听話而已，有問題你找能主事的人去反映，話中還透著一點點自豪︰俺們家的老大，你惹得起嘛
吳琣眼珠在廚里轉了轉，心里這個氣︰你們嘴里說著每個人都有份例，不能浪費，現在卻在這里大啖所謂主子吃不下的殘羹冷炙。那都是上好的整菜，根本不是殘羹好不好？可她面上依然是笑嘻嘻的樣子，轉頭對謝瑞麟不無遺憾的道︰「謝家雖是大家大戶，家風卻甚是嚴謹嘛連一個廚房的娘子都能明白當家主母的用心良苦，此情此景真是讓吳琣自愧不如呀」
謝瑞麟被這一番明褒實貶的話弄得臉色由青轉紫，他冷著聲對向娘子道︰「向嬸，麻煩你看看我的份例可還有剩，若有不妨……」
難得他跟廚房打一回交道，謝瑞麟也不想與下人過于糾纏，就想干脆做個好人，給向娘子一個台階下，以自己的份例為由頭讓她隨便拿點東西便是了。
可惜，向娘子方才說到興頭上，根本不去理會鋪到腳下的台階，小脖子一梗，也不等謝瑞麟說完，干淨利落的道︰「沒啦」把謝瑞麟僵在了當場。
廚里的廚娘都沒有吭聲，也都本分的低著頭，可那臉上分明寫著幸災樂禍︰饒你是謝家二少爺，廚房還是咱們說了算
「你……」謝瑞麟憋了半天，抬起一只手指指著向娘子，卻只恨恨的吐了這一個字。
看了半天好戲的吳琣終于過了癮，她和事佬兒一般的抬手拍下謝瑞麟的一只手，叫道︰「算啦，算啦這麼晚去打擾大*女乃也不太好不是。這樣，我來做主如何？」
向娘子掃了她一眼，故做謙卑的道︰「吳小姐只怕還做不了……」
「我又沒問你？」吳琣立馬收起剛才一直笑呵呵的樣子，柳眉倒豎，「你一個廚房里的婆子，哪本賬上寫著少爺、小姐們的份例？你敢說沒有，我就敢把你這廚房砸了若是有，就現在就拿到我面前，當著二少爺的面，咱們一筆一筆的對下來，若真是二少爺今日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怪你。可若是你胡亂報私賬，暗里吃虧空……哼哼，我一個外人不便管你，可二少爺跟她娘隨便說點什麼，量你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向娘子一時語滯，斷續道︰「記賬的孫娘子早睡下了……再說，您要看賬的話，怎麼的也得跟大*女乃回一句吧？」
「回大*女乃？」吳琣冷的哼一聲，「誰今天跟我說要去回了大*女乃才能對賬，我就拉著誰跟著我一起去回。到時，咱們不光要查飲食上的賬，連帶著采辦的、居間的、宅子的一並查了。小姑女乃女乃我嫁進來反正也是要接了這大家子的賬的，早查晚查都是一樣的謝公子，你母親一直辛苦持家，我自忖還有些手段，以後大*女乃的賬我可以幫著查個水落石出，想來這話是沒錯的吧？」
謝瑞麟肯定的一點頭，謝大*女乃在掌家，媳婦自然要幫襯著。謝瑞麒的媳婦大字不識，對賬頭一看就頭疼，原來大*女乃就是打算等文采高超的吳琣嫁進來，就交一半賬給她管的，所以吳琣現下這些話說得正在點上。
而這一番疾言厲語下來，向娘子臉上變了變顏色，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吳琣，一個文文弱弱的大家閨秀怎麼敢這麼扯著脖子撒潑？好不容易才轉過腦子里這根筋，向娘子低頭哀聲道︰「小姐說的氣派，可這賬……大晚上的我讓哪里給你找去呀？要不這麼著，今天老太太還有三小姐都準備了宵夜，可是到這個時辰了都沒有人來拿，想來是今天太累了，要不我們先給姑女乃女乃拿去？」
看，惡鬼怕惡人吧
吳琣勾起嘴角笑了笑，柔聲道︰「哪敢勞動嬸子給送去，就給我吧，我剛好要去看看樂楠姑姑。」
一旁有機靈的廚娘跑去掀開廚櫃，托了幾只盤子出來，又有人拿來鍋蓋，露出里面用溫水坐著的熱粥，一並放在一只食盒里，拿溫食器泡了遞給吳琣和謝瑞麟。
「那就有勞吳小姐和二少爺了。」向娘子話音終于軟了下來。
吳琣接了來，隨手就遞給謝瑞麟，而謝瑞麟也沒多想吳琣這是在指使他干活，大男子主義竟沒使出來。
兩人向外走了二步，吳琣卻又回頭，調侃的道︰「喲，對了。向嬸，萬一大*女乃明天查起份例的事……」
「老奴就說是……早備下了，到了後半夜壞掉了，被老奴給……吃了」向娘子低頭回道。
吳琣滿意的點了點頭︰「嗯，萬不可破了大*女乃的規矩才好。」
「小姐放心，斷不會的。」
一群人，眼睜睜的看著吳琣和謝瑞麟離去，直到再看到他們的身影，向娘子才直起腰來，狠狠的呸了一聲，眾人附和她一齊罵了起來。罵了二句，向娘子氣憤的一叉腰，對著廚娘們道︰「都別吃了剛才看著老娘吃癟的時候，你們一個個也沒有一個說上來幫襯著說二句，干曬我一人嘛都給我回去睡覺，以後這宵夜誰都別想沾」
廚里一群人悻悻的散了。
院子里，謝瑞麟拎著食盒走了好遠，突然發現，這一晚上自己都是跟在吳琣的身後。他立時輕咳了一聲，不耐的對吳琣道︰「唉，我說，你讓我一個大男人拎著食盒成什麼樣子？」
吳琣詫異的回首，月兌口而出道︰「什麼？那麼重的東西，難道你一個大男人不拿讓個弱女子拿？你好意思呀？你當公子當慣了吧？我提前把話擱這兒啊，咱倆之間，你把你那套公子格調都給我收起來，要不然，別說嫁給你，當朋友說話都免談」說完，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謝瑞麟提著食盒詫異的說不出一句話，他不過是想通過自己拿了重的東西搏得吳琣一句謝，誰知道一句話能引出她這麼一大套來
「站著干嘛快點走，一會兒粥都冷了」吳琣回首，見他還佇立原地，不滿的叫道。
謝瑞麟見在她這里真的什麼都得不到，只得認命的提了食盒快步跟上，兩人一路向北，行到這院子最北角的一間小小廂房處。
「嘿，還真能體現你們謝家的待客之道呀」看著薄瓦單牆，窗紙透風，吳琣冷笑一聲。
屋里還有微微的燈光，顯然謝樂楠還沒有睡，隱隱的還有小寶哭叫的聲音。吳琣想著那個營養不良的大頭寶寶，心里一緊，急忙抬手敲門。
過了一會兒，有躋鞋走路的聲音，有些凌厲又有些謹慎的聲音響起︰「是誰？」
「小姑，是我，麟兒。」謝瑞麟不等吳琣回答，先說了出來。
里面「噢」了一聲，單薄的小木門被緩緩打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