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三弟蕭惠濤多麼的不願意,也不管大哥蕭惠生如何的忐忑不安。在爹娘的大力支持下,蕭惠歡對大哥和三弟的考試終于還是在臘月二十五的上午如期舉行。考試的內容,蕭惠歡已經盡量簡單化。其實說到底就是要考他們認識了多少字,會寫多少字……
當大哥蕭惠生滿頭大汗的接過考卷,提起毛筆的那一剎那,蕭惠歡甚至能夠清晰的听到大哥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因為在考試之前,爹爹蕭大成說了︰「生兒,若是你能通過你妹妹的考試,爹下午便去北莊走一遭,會一會你張大叔。托你妹妹的福,張兄弟還一直覺得欠著咱們家的人情呢……」他指的正是前次洪災來臨之前搶收莊稼的事……
父親這樣說了,蕭惠生雖然不好意思,可心中那種激動可想而知。因此,那原本輕輕巧巧的毛筆,此時似乎已經變得比院子里那石碾還要重。
蕭惠濤則完全相反,他對這考試完全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從姐姐手上接過試卷之後,拿起毛筆,也不按照正規的握筆姿勢,而是五指攥成一個拳頭,將毛筆緊緊握在手上。然後憑著自己的記憶在試卷上面信手涂鴉,根本不管對與不對。
譬如有一句女範捷錄當中的話原本是「父天母地,天施地生,骨氣像父,性氣像母。」,蕭惠歡出題的時候,便把‘父’,‘母’,‘骨氣’,‘性氣’這幾個字去掉了,要求他們憑借自己的記憶將原文填上去,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填空題。蕭惠濤看了試題之後,抓了抓圓乎乎的腦袋,又「呼」的一聲把凍出來的鼻涕吸回鼻孔里。然後想也不想的就填成了「黃天大地,天施地生。大哥像父,二姐像母」,看看後面還有空格,他竟然還在後面加了一句「我也像父……」
把個閱卷的蕭惠歡氣了個半死,卻又哭笑不得……
考試的結果出來,蕭惠歡按照後世的標準,設定的總分是一百分。大哥蕭惠生,竟然大大出乎全家人的預料,考了八十八分。而蕭惠濤這個頑劣的小子,則只考了二十六分,不及格。得知這個結果,蕭大成哈哈一笑,拎著早就準備好的一壇沈府高粱酒,興沖沖的往北莊跑。而蕭母則是滿臉寒霜,拎著蕭惠濤的耳朵進了正屋,蕭惠歡將娘親滿腔怒火的話語听得清楚︰
「你不是怕先生的板子麼?那就試試老娘的板子如何……?」不一會兒,正屋當中便听見清脆的「啪啪」聲,還有三弟惠濤那如同殺豬一般的痛呼聲。蕭惠歡一點兒也沒有前去勸阻的意思,她此時還氣得不行呢!臭小子,竟然只考了二十六分,二十六分吶,乘以二都還不及格,這也太不給我這個先生面子了。活該你挨打,誰叫你整天只念著到處玩耍,盡給家里闖禍的……
蕭惠歡這一家子,在寒冬臘月里過得有聲有色,笑料不斷。但在離蕭家莊五六十里以外的洪澤縣城,在那佔地極廣,奢華無邊的沈府之內,卻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今日已經是臘月二十七了,眼看著還有兩三天就是新年。按照沈府的規矩,每年的臘月三十晚上,都要由當任家主,帶領沈府上下的直系和旁系子弟,到祠堂祭拜沈家的列祖列宗。而今年到現在為止,沈家的正式家主之位都還是懸空的。在這樣的情況下,推舉出一個正式的家主就顯得迫在眉睫。因為一旦進入春節,家主還需要負責對外的迎來送往,各方面的關系需要維護,官面上的打點和孝敬也必須由家主來親自操持,這樣才顯得有誠意,才能保證在新的一年里,沈家的生意能夠一如既往的順風順水……
自從沈老爺子頭七的那天,沈大拿庶子沈慎卿開刀之後,到今日這半個月當中,陸續又有偏房所出的沈家第四子沈崇卿,因為在外面爛賭欠下巨額賭債,被沈大的惡犬福根施以家法,並且禁足一年;
第六子沈傲卿,則是在守孝期間,與通房丫頭行房,被福根帶著人抓了現行。這樣的事情放在全天下都是真正的大逆不道,沈三即便是想維護他也不行,被迫將其逐出沈府家門,終生不得使用沈姓;
還有第七子沈虞卿,也就是沈家九子當中唯一和沈慎卿關系稍微好一些的十姨娘之子。同樣被人說成是和通房丫頭有染,只是他比較幸運,沒有被人抓住現行。沈大借著沈三的名義,讓他在沈老爺子的靈前跪了整整兩天一夜,寒冬臘月的天吶,沈虞卿的身子骨本來就孱弱,直接一病不起,高燒不退……
這三人當中,沈傲卿便是那個先前支持沈大,後來又轉而支持沈三的叛徒,他的下場最慘;另外兩個沈四和沈七,則是沈三的鐵桿支持者。短短半個月內,沈家九子當中原本支持沈三的五個人,便只剩下一個最為無用,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沈五。沈三這個代理家主,已經近乎于光桿司令……
反觀沈大,此時還有兩個支持者。此外,沈夫人的態度似乎也漸漸變得明朗起來,人前人後的開始時常夸獎大兒子行事穩妥。沈家家主之位,最終落到沈大的身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而這一切,被關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沈慎卿卻毫不知情。每日里除了有人定時送來一日三餐之外,沈慎卿根本就沒有絲毫和外界接觸的機會。但是他卻絲毫不急,每天不是讀書寫字,便是和柴叔下棋聊天。听柴叔給他說他小時候的趣事,說柴叔老家的風土人情。仿佛沈府當中發生的一切事情,已經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了一般。只是頗為怪異的是,雖說被這樣軟禁起來,可是每天送來的三餐,卻又極為豐盛,相比之前他擔任沈家酒坊大管事的時候還有過之。
柴叔對此大為迷惑,這天下棋的時候,柴叔終于忍不住問道︰
「九少爺,您說這大少爺究竟是什麼意思啊?就這麼不清不楚的把您關在這小院子里,卻又不審不問放任不管。每日里就是好飯好菜的招呼著,他這是打算拿您當豬養……呃,老奴說錯話了……」說著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那動作極為干淨利落,完全不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沈慎卿輕輕一笑,臉上雲淡風輕︰「柴叔,你無須自責,你說的沒錯,現在那人的確是拿我當豬養著。因為老爺子頭七那天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心中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要如此做,其實就是想把我從老三身邊支開而已。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春節一過,咱們這小院就會熱鬧起來了……」
柴叔那雙昏聵的老眼當中一陣精光閃過,隨即又消失不見。點點頭表示贊同自家少爺的分析,手下輕輕落下一子,然後緩慢的開口道︰
「九少爺,該您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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