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除夕新春,遠沒有往年那般喜慶。因為到現在為止,雖說朝廷極力救災,可很多地方都還沒有從災難當中恢復過來。蕭家莊雖說情況要好得多,可大環境如此蕭條,連很多年貨都置辦不齊,這年味兒自然就沒有那麼濃烈。
不過,蕭惠歡家卻又不同。新年前添丁進口,這喜慶味兒那是浸到了骨子里。家中里里外外都被打掃干淨,貼上了火紅的春聯。廚房當中,蕭惠歡和娘親忙得熱火朝天。從縣城里買回來的雞鴨魚肉,一件件拾掇利落了,放進鍋里煎炸烹煮。飄出的香味兒,連在房間里照顧秀荷的蕭惠生都被吸引了過來︰
「娘,歡兒,你們這是煮什麼這麼香呢……」
蕭大成帶著小兒子蕭惠濤,則在臥室旁邊的空地上忙活著。清理那空地上的雜草和雜物,那一片空地約莫有兩丈見方。眼看著小兒子一天天長大成人了,還和他姐姐同居一室實在有諸多不便。因此蕭大成打算在這里再加蓋一間臥室,讓女兒搬到這里來住。這一年蕭家莊的高粱產量頗高,收成也不錯。加上以前的積攢,一家子手中的存銀接近一百五十兩。去掉投進蕭家農莊的六十兩,還有秀荷生產花費的十多兩。蕭大成手里能夠拿出來的現銀都還有七十余兩,為蕭惠歡蓋一間像樣的閨房綽綽有余……
當蕭惠歡和娘親一起將年夜飯端上桌,蕭大成又去院外點上鞭炮迎接灶王爺回歸。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卻又把剛剛睡過去的小祖宗丁丁給驚醒了。弄得秀荷和蕭惠生好一陣安撫,才讓他重新睡過去。到此,一家人才其樂融融的圍坐在桌旁享用年飯,連秀荷都裹得像個粽子似的下了床,到正屋里和大家伙兒一起吃年飯。
按照慣例,這吃年飯的時候都要說些吉祥話。到這個時候,蕭惠歡又想起了幾年前那次年夜飯,三弟蕭惠濤說的那些不倫不類的話。說什麼祝爹娘早生貴子,差點讓老爹羞惱之下掀了桌子。今年,三弟應該不會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了吧?不少字畢竟他已經長大了,蕭惠歡如此想到……
蕭家莊沈家正屋,昏黃的燈光下,沈慎卿和柴叔二人面對面坐著。桌上擺著簡簡單單的五菜一湯,兩只普通的白瓷酒杯當中,裝得滿滿當當,晶瑩剔透的高粱白酒散發著陣陣濃郁的香氣,和菜肴的香氣混合在一起,讓人嘴饞不已。
柴叔當先舉起酒杯︰「少爺,希望明年此時,咱們這家中能多一個女主人,咱們也熱鬧熱鬧。來,老奴敬您一杯!祝您來年事業順景,心想事成!」
沈慎卿輕輕一笑,跟著舉起酒杯︰「柴叔,借你吉言了。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哪一年的新春佳節,都是我們倆人孤孤單單的過,倒是已經習慣了。若是突然之間多出來一個人,我怕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適應,哈哈!」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一仰脖子便飲盡了杯中酒。柴叔端起酒壺,又給倆人滿上,然後慢慢的舉起酒杯,神色漸漸轉為凝重︰
「少爺,您真決定要去京師麼?您可想好了,此去路途遙遠。而且當您趕到京師,找到當日那位欽差大人的時候,朝廷的剿匪大軍定然已經和馬匪開戰了。到時候朝廷惱怒之下,您是否能夠全身而退?」
沈慎卿點點頭︰「已經決定了,為了讓歡兒再無後顧之憂,這一趟我必須去。而且事情也未必會像柴叔你說的那樣,若是利用好了此事,指不定我還能從朝廷那里撈到不少好處也未可知。」其實,沈慎卿何嘗不知道此行的風險,可為了讓伊人安心,這一趟他非去不可……
柴叔自己也知道,自家這位少爺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當下也不勸阻,而是盯著沈慎卿,眼神灼灼的繼續開口道︰「老奴不想勸、也勸不動少爺改變主意。但是老奴有一個要求,請少爺一定要答應老奴!」
沈慎卿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柴叔,如果你是想和我一起去京師,就不要開口了。家中不能沒有一個人,開春之後,農莊的事情也會漸漸多起來。歡兒一個人,我擔心她忙不過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那一百多戶佃戶,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兒不少。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家,不一定彈壓得住,柴叔你必須留下來,幫我看顧著歡兒,若是有什麼事情,你也幫得上忙!」
柴叔一癟嘴︰「少爺您這是睜著眼楮說瞎話啊,在這蕭家莊內,誰敢明目張膽的和蕭姑娘過不去?即便有,不是還有蕭大成和張鵬二人麼?他二人可都是蕭家莊內說一不二的人物。再說了,以蕭姑娘的本事,誰能在她手上討了好處去?以老奴看來,蕭姑娘的本事,可遠不止預知天象這一點……」
沈慎卿听柴叔這樣說,忍不住咧了咧嘴。柴叔說的倒是大實話,這小妮子鬼精鬼精的,當初自己來蕭家莊收購高粱的時候,不也吃了她的癟麼?可即便是這樣,沈慎卿還是想把柴叔留在蕭惠歡身邊,以防不測。畢竟現在蕭家莊里,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蕭惠歡能預知天象的秘密。若是什麼時候走漏了風聲,難保不會有人前來直接搶人……
「柴叔你說的是實話,不過此去京城,你是萬萬不能跟著去的。倘若我在京城真有個好歹,歡兒哪里我還留了幾百兩銀票。你就拿著這些銀票,靠著農莊的份子,在蕭家莊內安安穩穩的養老吧!這蕭家莊人心淳樸,而且有歡兒在,災年荒年的也不用擔心,在這里安度晚年倒真是個不錯的地方!」
柴叔聞言連忙‘呸呸呸’的啐了好幾聲,然後雙手合什望著頭頂︰「阿彌陀佛,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少爺,大過年的您怎麼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這樣吧,您不讓老奴跟著去,老奴也不厚顏攆路。但是少爺總要帶一個人去吧?不少字惠濤這孩子跟著老奴學了一年多的武,老奴已經把自己的武藝悉數教授于他。這孩子天生便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悟性也高。如今便已經有了老奴六成的功夫,身手還算不錯。您就帶上他,萬一遇到什麼麻煩,他也能為少爺您出些力不是?」
沈慎卿听柴叔這樣一說,倒真是有些心動。此去京城,單程就要走差不多一個月。自己雖然不至于像那些書生那般嬌貴,可萬一踫上攔路打劫的盜匪什麼的,自己還真的沒辦法對付。有蕭惠濤一起同行,在安全方面倒是真的多了一個保障。這樣一想,沈慎卿便點點頭道︰
「這倒是可行,不過蕭伯父那邊……他們會同意麼?」
柴叔擺擺手道︰「此事少爺就不用擔心了,老奴自會去跟蕭大成說明白。想來他也是會同意的,惠濤長大了,總是要讓他出去歷練一番,增長見識的……」
事情便這麼定下來,正月初二,柴叔便果真去找了蕭大成,商量讓蕭惠濤隨沈慎卿一同前往京城的事情。蕭大成雖然有些不舍,可他又的確動心不已。話說蕭家莊從建立到如今,似乎都還沒有人去過京城,連京城是什麼樣都不知道。如今小兒子有這個機會去見識一番,今後說出去,也是一種榮耀啊!因此,猶豫了一番之後,蕭大成便果真答應下來。出發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
蕭惠歡自然也知道了正月初六,三弟就要跟沈大哥一起前往京城,徹底解決她的事情。正月里的這幾天,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里在嫂子秀荷的房間里,纏著秀荷嘀嘀咕咕著些什麼。弄得一家人紛紛猜測,歡兒這是在干什麼……
秀荷這兩天可就有些欲哭無淚了,她生產還不到半個月。是最需要休息的時候,可這小姑子卻整天纏著自己,要自己教她做鞋,這是抽哪門子的風啊?但是看著小姑子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卻又不忍心拒絕她?只好強撐著疲乏的身子,教她如何疊布,如何涂漿糊,如何引針走線,如何制作鞋面……
蕭惠歡看著嫂子那副疲憊的模樣,心中雖然也不好意思。可是沈大哥要為了她長途奔波,她總得有所表示吧?不少字想來想去,就是為他做一雙鞋子,最能夠表達自己的心意。可這種事情她卻不好意思去詢問娘親,只好來纏著秀荷了……
花費了三天時間,終于做好了一雙看起來還算湊合的白底兒布鞋。看著自己的杰作,蕭惠歡不禁微微有些得意,咱總算又學會了這時代的一門手藝不是?針線女紅,這個時代的女子家最重要的一門手藝,現在咱也會了,呵呵……
正月初六,沈慎卿和蕭惠濤正式啟程前往京城。柴叔和蕭大成,蕭惠歡等人將二人送到莊口。蕭惠歡趁著爹和柴叔自顧自談天說地的時候,悄悄的把自己做的第一雙鞋送給沈慎卿。沒想到她那個偷偷模模的動作,卻被眼尖的蕭惠濤看得清清楚楚,跑過來賊兮兮的問道︰
「二姐,怎麼只有沈大哥的啊?我的呢?」
蕭惠歡本想和沈慎卿說些悄悄話的,卻被這盞大蠟燭給攪和了,忍不住沒好氣的說道︰
「你不是會飛麼?還要鞋來做什麼?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蕭惠濤無限委屈︰「那我也不能一直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