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曹仁義心中猜測出來的這個野人的真實身份。正是當日在蕭家莊內全軍覆沒,孤身一人狼狽逃竄的那位,蘇南郡近萬馬匪的頭子吳官錦。他如今的身份,可是朝廷懸賞萬金抓捕的欽犯。任何窩藏他的人,和他同罪論處。這樣一個燙手的山芋,自己這位家主大人竟然想要收為己用。這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沈家將會面臨的是什麼?
想想看吧,吳官錦是欽犯,他犯下的罪別說誅九族,就是誅九十族都綽綽有余了。包庇他和他同罪之人,也就同樣是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的大罪。他曹仁義不在沈大的九族之列,卻不幸是沈府的門人,而且還是身份地位非常重要的一個門人。若是真的有那滿門抄斬的一天,一把血淋淋的鍘刀少了誰,都少不了他曹仁義……
因此,從蘇南郡面見了那位合作的大商家,回到蘇皖郡的洪澤沈府之後。曹仁義幾次三番的向沈大進言,希望能讓他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將那個已經被沈大改名為沈刀的馬匪頭子交給官府,最不濟也要將他趕出沈府,不要給沈府帶來麻煩。
然而,已經被沈慎卿那莫須有的威脅弄得有些神經質的沈大,根本就對曹仁義苦口婆心的勸諫听不進去。相反,自從把吳官錦帶回沈府之後。沈大就幾乎天天和吳官錦呆在一起,每日里請他喝酒吃肉,看戲听曲。想盡了一切辦法,希望能籠絡住這位高手,讓他為自己效力。而且第一件事情,就是幫他除去沈慎卿……
曹仁義見自己的苦勸沒有作用,心中的忐忑更甚。每日里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生怕哪天就有官兵沖進沈府和沈家酒坊來查封產業,拿人問斬。如此憂心忡忡的過了一月,曹仁義竟然再也無法控制住內心的恐懼,心中萌生了退意。
反正這幾年來,他在沈家酒坊大掌櫃的位置上,也已經撈了不少錢。足夠他和他那一家子人安樂富足的過下半輩子,既然如此,何必再把自己一家子的身家性命,栓在沈府這顆危險的大樹上?
因此,當柴叔找到曹仁義家中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曹仁義病了,而且病得相當的嚴重。他的兩個夫人更是離譜,嚶嚶嗡嗡哭哭啼啼,仿佛曹仁義隨時可能不久于人世。听說沈大也親自來看過一次。可是看著曹仁義那蠟黃的臉色,枯槁的面容,確定曹仁義是得了非常嚴重的病癥之後,沈大便再也沒有來過。而是跑回沈府安排接替曹仁義位子的人選去了,這期間,又象征性的派人來問候過幾次,送來了幾千兩銀子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柴叔一開始也對曹仁義病重的消息信以為真,因此,當他說明了來意,听說這個消息之後便想打道回府。人家都快病死了,他還跑來問人家關于結婚喜慶的事情,那也太不厚道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焉搭搭的走出去不到十丈,便被曹仁義的小老婆給叫住了。然後神秘兮兮的四下看了看,見前後左右都無人,又把他拽回了曹家的院子里……
曹仁義乍一听說柴叔來找他,心中當然非常意外。可是意外之余,心中卻又隱隱升騰起一股期待。
雖說這兩年他在沈府撈到了不少好處,可他也著實受了不少沈大的窩囊氣。他早已知道沈大不是明主,若不是看在那可觀的收入上,他或許早就已經離開沈府了。如今,沈大竟然冒著天下之大不諱,和吳官錦那個朝廷欽犯攪在一起,這就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畢竟再多的銀子,也要有命來花不是?
然而,銀子這麼可愛的東西,誰會嫌它多呢?曹仁義才不到五十歲,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來為他的家人和子女後代,賺取更多的銀子。雖然如今的沈府他不能再留下來了,可住在蕭家莊那位沈家九少爺,還是可以投效一番的嘛。雖說他現在還沒有任何基礎,可是以九少爺的頭腦和心智,遲早有一天,是要飛黃騰達的。這也是曹仁義三番幾次對沈慎卿示好的原因,他心中一直便存著一個念想,或許有一天,這位被逐出家門的九少爺,會卷土重來,重回沈府門牆,將沈大那個草包徹底打倒!
因此,當他听說柴叔來訪的時候,再也顧不得裝病。叫自己的小老婆親自去把柴叔請了回來,引入書房談話。
交談之下,柴叔很快便知道了曹仁義病重的前因後果。不過這種事情他拿不了主意,也給不了建議。還是回去稟明自家少爺之後,讓他自己判斷和做決定吧。當下點點頭表示自己會把事情跟九少爺透露,隨即便把他今日的來意說了出來。
對于訂親成婚這樣的事情,曹仁義已經經歷了兩次,自然不會生疏。于是詳細的跟柴叔說了訂親的禮節,什麼請媒婆啊,準備彩禮啊什麼的。彩禮當中又有很多細致的劃分,什麼定金啊,首飾啊,棉襖的里和面啊,紅包袱,紅腰帶什麼的;還有一個小六樣,包括六樣點心,六斤糖,六壇酒,六條魚,六包粉絲,六斤重的一刀肉等等,林林總總的一大堆,曹仁義絮叨了老半天才說完。末了才想起什麼似的奇怪的問道︰
「這些事情九少爺不會也就罷了,柴老哥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能一點也不會呢?」
柴叔的臉上閃過一絲緬懷和向往的神色︰「我這一輩子,從未經歷過婚娶之事,因為我心愛的女人,早早的就離我而去了。我立誓為她終生不娶,不清楚這些禮節,也不算出奇吧?不少字」
曹仁義倒是真不知道柴叔的這些往事,聞言連忙拱手道︰「柴老哥,抱歉了,我並無其他意思。只是覺得奇怪,即便柴老哥你自己不懂這婚娶的禮節,可蕭家莊或是周邊的莊子當中,不是有媒婆麼?你為何不請那些媒婆來操辦此事?反倒舍近求遠,跋涉幾十里跑到縣城當中來?要知道,只需幾兩銀子,那些媒婆便能打破了腦袋的爭著為九少爺辦好此事,何必還勞煩于你?」
柴叔苦笑一聲︰「九少爺不允我在蕭家莊內找任何人詢問,擔心因為不懂這些禮節,被蕭姑娘的家人和蕭家莊那些鄉鄰們看了笑話。唉,算了,你可知道這縣城當中,哪家媒婆操持這些事情穩妥些的,給我介紹兩個。一會兒我便上門去請,然後便順道將那些要準備的聘禮采買回去……」
曹仁義當即一拍大腿站起來︰「這事兒我和你一起去辦……」,‘辦’字才說道一半又坐了下來︰「哦,不行,我現在還在裝病呢。這樣吧,我讓我夫人陪你走一趟,她知道這洪澤縣城里,哪幾個媒婆辦事牢靠!」
柴叔齜了齜牙︰「這樣太麻煩嫂夫人了,而且也有些不妥。還是你跟我說清楚地址,我自己去尋吧。反正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慢慢走動一下,活動一番筋骨也是好的!」
曹仁義想了想也對,便不再堅持要他夫人帶柴叔去。而是取來紙和筆,寫下了兩個媒婆的姓名和住址,讓柴叔自取尋找。等他把寫著媒婆住址的紙條交給柴叔後,又關切的問道︰
「柴老哥,采買那些聘禮和金銀首飾等物,需要的銀錢恐怕不少,你身上帶的現錢可夠?若是不夠,我這里倒是有些銀錢,你可先拿一些去用。就當時我送給九少爺的訂親賀儀了……」
柴叔對曹仁義倒是有了幾分好感,或許這曹仁義跟著沈大那個心狠手辣卻又蠢笨如豬之人,幫著他出了不少餿主意,整了不少人。甚至連九少爺被剝奪沈家酒坊大掌櫃一職的事情,也有他曹仁義的一份「功勞」在內。可是自始自終,曹仁義卻都不曾對自己和自家少爺生出過歹心。相反,還三番兩次的在倆人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而且據柴叔所知,這個曹仁義在擔任沈家酒坊大掌櫃的幾年當中,雖說自己撈了不少好處,卻也稱得上是盡心盡責,算得上對沈家仁至義盡了……
「不必了,我身上帶了幾十兩散碎銀子,還有兩張百兩的銀票,采買這些聘禮當是足夠的。曹先生的好意,我代我們九少爺謝過了。等到少爺訂親的日子定下來,我定會通知曹先生,屆時若是曹先生方便的話,不妨來喝一杯水酒……」
曹仁義等的就是柴叔這句話,他就想找個機會,再去見一見那位少年老成,心機深遠的九少爺。探一探他的口風,看看他是否有東山再起的心思。若是有,曹仁義倒是非常願意跟著沈慎卿,再散發一次光和熱……
倆人又寒暄了幾句,柴叔便起身告辭。曹仁義因為如今還在裝病,不方便在外面拋頭露面,因此只是將柴叔送到了內院門口,便與柴叔揮手告辭。臨分別前,曹仁義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拉著柴叔的手,神色凝重的開口道︰
「柴老哥,險些忘了一件非常重要之事。你可記得,九少爺身生母親的姓氏?」
柴叔心說你這不是廢話麼?那可是我這一輩子最心愛的女人,她的姓氏我能不記得麼?當下悶悶的開口道︰「自然記得,姓何!」
曹仁義重重的點點頭︰「柴老哥,無論如何,回去之後,請一定要勸說九少爺,請他隨他娘親,改姓何。否則,指不定哪天便要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