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和激憤之下的蕭惠歡,听見沈慎卿這樣說。那股疼疼燃燒的怒火,好像被清涼的細流灌溉了一般,漸漸的平復下來。能有這樣一個不在乎虛名,不貪圖浮財的人陪伴在自己身邊,毫無顧忌、沒有任何猶豫的支持自己,這便足夠了。至于那些銀子,憑自己倆人的能耐,今後便是十倍百倍千倍萬倍,也一定能夠掙回來。當下終于勉強在面上綻放出一絲笑容︰
「慎卿,謝謝你」
這個農莊的試驗田,乃是整個蕭家農莊的絕對禁地,四周的瞭望台上都有人把手。沒有蕭惠歡和沈慎卿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可能進來。因此,在這個私密的空間里,沈慎卿亦沒有那麼多顧忌。听見伊人發自內心的溫柔聲音,上前兩步拉起蕭惠歡那雙柔若無骨的手,搖頭輕笑道︰
「我的傻歡兒,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夫妻之間本是一體,你做出的這個決定,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當然要支持你。更何況,在清源強震這件事上面,我對朝廷、對咱們這位天子同樣是滿月復怨氣。你做出這樣的決定,反倒是讓我也出了一口心中的郁氣……」
蕭惠歡慢慢的調整好了心緒,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變得自然了︰「慎卿,既然如此,事情宜早不宜遲,你這便去上表吧。還有那些銀兩,若是直接退回給皇帝,恐怕他面子上過不去。咱們不如將這些銀兩,以捐贈的名義送回去,就當是咱們對清源郡那些受災的百姓盡一份心意,彌補一番咱們心中的虧欠……」
沈慎卿想了想,覺得自己這個未婚妻說得極為有理。皇帝金口玉牙,他賞賜出來的東西,若是硬生生的被人退了回去,那他的面子上還真過不去。何況在這個時刻,估計那皇帝老兒恐怕正處在懊惱悔恨的重要關頭,若是在這個時候落了他的面子,惹惱了他,後果還就真的難以預料。可若是說成是捐贈,那又不同了,他總不能拒絕別人對受災民眾的善意吧?不少字這樣一尋思,沈慎卿忍不住又趁機在蕭惠歡額頭上「啵」了一個,笑吟吟的贊道︰
「還是我們歡兒考慮得周詳,行,我這便上表辭官,同時讓惠濤帶著人將那兩千兩銀子送回去,當作我們對清源郡災民的捐贈。呃……方才我從那兩千兩銀子里面拿出了一百多兩,打賞那幾個傳旨的欽差,咱們得把這個數補齊,歡兒你這兒可還有現銀?」
蕭惠歡搖搖頭︰「你給我的都是銀票,咱們這段時日又沒有要花錢的地方,我兌那麼多現銀放家里作甚?你從那賞銀里拿了多少出來?」
沈慎卿想了想︰「似乎是一百六十兩吧。」
蕭惠歡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先寫表章,我回去取兩百兩銀票過來。到時候讓我三弟去縣城里換成現銀,一並裝箱交到縣衙去早些退回去,我心里早些踏實,這些銀子放在家中多一刻,便讓我難受和氣憤多一刻……」
沈慎卿抬頭看了看天,陽光還很毒辣,便有些擔憂的道︰「再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吧?不少字你看這日頭多毒,要不等遲一些,日頭偏西了再回去取銀票?」
蕭惠歡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現在便去,順便讓我三弟帶著他那幾個大頭兵過來,一會兒好搬運這些銀子去縣城,你寫表章吧」
沈慎卿見她堅持,知道在這次清源郡的強震這件事情上,她實在被朝廷里面那些官老爺和皇帝老兒傷得太厲害了。便不再勸阻,只是關切的囑咐道︰「那記得撐把傘遮日頭,你那把小花傘,就在你平常休息的那棟小茅屋里,進門左邊的櫃子頂上……」
蕭惠歡見他竟然將一把小花傘的位置記得如此清晰,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甜蜜。抬腿慢慢朝那棟小茅屋走,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沖他笑道︰「知道了,沈大媽……」
沈慎卿聞言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不由︰「小妮子,敢取笑我,還不走快些,這日頭曬上一盞茶的功夫,當心你那細皮女敕肉的小臉蛋兒,就得月兌層皮。到時候黑不溜秋像個燒炭的,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蕭惠歡吐了吐舌頭,腳下的步伐果真加快了幾分。無論什麼時候,女孩子對自己的容貌可都是非常在意的。即便是此時的蕭惠歡,心中還想著別的事情也不例外。開玩笑,女為悅己者容,她此時和沈慎卿正處在熱戀當中呢,哪里能受得了自己真的變成他說的那樣……
急急忙忙的往家中趕,炙熱的陽光的確曬得人很不舒服。即便是撐著小花傘,一陣陣滾滾的熱浪也直逼面頰和周身。突然,一股非常難聞的氣味刺入鼻腔,讓蕭惠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後感覺那股難聞的氣味愈發強烈,趕緊又掏出手巾捂住鼻孔和嘴,這才感覺好一些。
那股難聞的氣味,讓蕭惠歡覺得萬分奇怪。那好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一般,可在蕭家莊內,能有什麼東西會腐爛成這般模樣還沒人收拾的?當下忍不住好奇的四下張望尋找起來,最後,終于在一條小渠里,發現一只碩大的老鼠尸體。看那腐爛的程度,恐怕已經死了有好些時日了。蕭惠歡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農莊的試驗田那邊鬧鼠害,自己和秦海等人,在試驗田和農莊四周都放了不少老鼠藥。這只死老鼠,恐怕就是吃了那些鼠藥而倒斃在水渠里的……
前世的時候在生物課上,蕭惠歡倒是解剖過不少動物,這當中也包括老鼠。可這個時候,沒有合適的防護器械,她可不願意去收拾這已經腐爛得不像樣子的老鼠尸體。臭便讓它臭幾日吧,反正這周圍也沒有什麼人居住。等過幾日一場大雨下來,便會將其沖走了。這樣想著,蕭惠歡輕輕搖了搖手,揮走面前被嚴重污染了的空氣,屏住呼吸快速通過了這一段路。
然而,越往後走,蕭惠歡便越覺得不妥。一只死老鼠散發出來的臭味,便能將那空曠的地方污染那麼大一片。那十幾萬人死亡之後呢?若是得不到妥善的處置,那會造成什麼樣的災難?
瘟疫
剎那間,一個恐怖的詞匯在蕭惠歡腦海當中豁然冒出來。即便在後世,重大的天災人禍,造成了慘重的人員傷亡之後,都會有爆發瘟疫的危險。何況是在這個和古代差不多的時空,而且又是在氣溫日漸升高的夏天……
想到了這一層,蕭惠歡腳下的步子不由再一次加快了幾分。必須得讓慎卿在表章當中,提醒那個糊涂的皇帝老兒,注意預防瘟疫。若是不注意這個,稍有不慎,恐怕那幸存的十來萬百姓,還得在肆虐的瘟疫之下,遭受一次更為慘重的傷亡……
緊趕慢趕的回到家中,跑回自己房間里,做賊似的翻箱倒櫃,找出那冤家給自己的那些銀票。點了點數,依然是一千七百兩。從當中抽出兩張一百兩的塞進袖子里,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剩余的放回去。之後又跑到正屋里,將正在屋子里納涼的三弟惠濤和他手下的五個大頭兵都叫過來,帶著他們回到農莊。
讓三弟惠濤帶著他的手下在秦海家中暫時歇息,蕭惠歡自己跑到小茅屋里,將方才在路上踫到的事情一說,然後又提出了自己的顧慮和擔憂。沈慎卿听著听著臉色也開始凝重,卻遲遲不肯在表章上落筆,蕭惠歡見狀不由急切的催促道︰
「你還愣著干什麼?快寫啊」
沈慎卿瞧著這個善良的丫頭那副擔心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卻又不得不實言相告︰
「歡兒,如你所言,大災之後多會有瘟疫蔓延。而今日離清源郡強震,已經近十日功夫了,若是真的不幸被你言中,恐怕那瘟疫早已經爆發了……」
蕭惠歡聞言一個趔趄,腦海當中一下子紛亂起來。是了,這不是後世那個資訊發達的年代。這時候的信息傳遞速度,比後世慢了何止幾千幾萬倍?從五月十九清源郡發生地震,到今日五月二十七,已經過去了足足八天。有了這八天功夫,足夠瘟疫爆發和蔓延了……
「慎卿,我……,我有些不舒服,我想歇一歇,你自行安排吧,三弟和他手下的兄弟們,都在秦海大叔家中等你。你寫完表章,便讓他們連同銀兩一起,送到縣衙吧……」
沈慎卿見她臉色有些不對,哪里還有心思寫表章,連忙站起來關切的扶著她︰「歡兒,你這是何苦呢……」
蕭惠歡輕輕的搖搖頭︰「若是我們當初直接向清源郡傳訊示警,哪里又會有如今這許多波折?慎卿,我們……難道真的來不及了麼?你可否在表章當中提一下?哪怕僅僅是提一下都好哇,也算咱們為那些可憐的百姓盡了一份心……」
這時候沈慎卿哪里還敢再說什麼?連忙重重的點頭答應下來︰
「我這就寫,歡兒你別自責,也別著急,或許事情並沒有壞到咱們想的那個地步呢……」
蕭惠歡聞言,臉上也升起一份希冀︰「但願如此吧…………」
(抱歉抱歉,昨天上傳之後忘記了定時發送,讓親們久等了,實在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