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視鏡里,父親的身影模糊成一個黑點,紀念淚流成河,狠狠咬著唇瓣才不大聲哭出來,舌苔嘗到了濃濃的咸澀味道。
一路流著淚,很快就回到了幾個小時前約會的小屋。
往後的時光,紀念始終會想起那個場景,黑沉沉的天際彌漫著滾滾濃煙,乳白色的房子籠罩在一片濃厚的黑煙、火海中,火光沖破綿綿雨簾,鋪染了整個視野,斷裂的殘垣搖搖欲墜,窒息的焦味佔領所有嗅覺……
滔天的紅,漫天的黑!
她驚惶的睜大眼,後退,頻頻後退。
「你現在滿意了吧?」
黑暗中,紀念看到了連瀧生憤怒的臉。
「連瀧生?你怎麼在這里,路鈞笙呢?是不是去醫院了?」她揪住他衣袖連連驚問。
「我趕到時,就已經炸成這樣了。」連瀧生一字一字說的很吃力,踢開腳下飛濺出來的瓦礫,怒濤赤紅他的眼。
那時,天空是不是揚起了一陣龍卷風,整個世界翻滾著沙礫的劈啪聲,她听不見任何聲音,耳際里一片轟鳴,響得她大腦一陣一陣眩暈。
「什麼?」
「路總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安排,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紀小姐,請你離開,夫人他們就要過來了。」連瀧生目光里充滿了厭惡,聲音冷漠而生疏。
繃地筆直的心弦,錚的斷掉!
「不可能,他不會死的!路鈞笙,你這個笨蛋。」等連瀧生回過神,紀念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火焰高漲的宅子里。她胡亂在火苗舌忝舐的房子里亂竄,推開一間一間房門,闖進去又艱難的跑出來,一寸一寸地尋找。
「路鈞笙,你出來,我不要你死。」
身上的肌膚被高溫烤得干裂,一些物體余燼還在燃燒,冒著絲絲縷縷的青煙,她用手去扒,灼燒感立刻席卷全身。烈火中疾走,臉頰、手背不小心刮到尖銳的東西上,鮮血流下來。濃煙熱而毒,頭腦越來越昏沉,呼吸越來越困難,經過沙發時,紀念昏倒在地。
失去焦距的瞳孔茫然望著前方,她——不想逃。
這是他們的新房,這里有她最後最美好的回憶,她心甘情願死在這個地方。神志昏厥的前一刻,她流失的悲傷視線里,他的容顏印在迷離的瞳孔。
路鈞笙,是你嗎?你是來接我了嗎?過往一幕幕清在腦海重放——
他半夜三更,為她點燃一場盛大的煙花雨,只為一個她自己都沒印象的承諾;他強忍著不適,陪她去海上餐廳用餐,甚至為了一場婚禮重金購來豪華郵輪,他明明畏水;還有那滿屋子雪白精美的婚紗…………
「路鈞笙,對不起。」
屋頂,一根紅彤彤的房梁往下砸來,火星四濺,左臉火辣辣的刺痛,紀念闔上最後一絲微末的細縫,綻出笑來,淒美,絕望而哀傷。
「我愛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你,不知道有多愛你!因為對以前的記憶很模糊,我心底終日惶惶不安,而一直抗拒著喜歡你。直覺——和你在一起我會受傷,直覺——因為你,我受到過世上最殘忍的酷刑。
我害怕愛上你,只得努力告訴自己,不能愛你,不能太愛你!
可我愛上了你,連心都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