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巧兒輕抿薄唇,淡淡看向一眾宮娥道︰「這個故事姐姐們可都听明白了?」
「你……你好大的膽子」方才露面的那個宮娥慌張咽了口唾沫,這個典故她縱使是初次听見,卻也知道了內中含義,不過是殺一儆百的把戲,只是想不到面前這小子看著初出茅廬,容貌親善,行動處事卻如此的潑辣果斷。
身後素日交好的姐妹也再想不到巧兒會說出這樣一個故事,個個羞惱張皇,更有那別有用心的人便攛掇了那模樣出挑的宮娥道︰「紫羅,你信他呢,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能有多少本事敢動了你,別忘了除去佳禾姐姐,你可是王爺面前一等的紅人呢。」
紫羅見說,一時想到和親王素日對自己的喜愛,又怕在眾姐妹面前失了面子,不覺添了三分士氣,便重拾風采,哼了一聲道︰「明白又如何,只是如今我們又不是那受訓上戰場的人,倒是要看看你怎麼個殺法。」
死不悔改無聲在心里唾罵一句,巧兒幾乎咬的牙疼,抬頭挑眉看了一眼眾宮娥,又瞧了一眼紫羅,片刻才輕撫著下巴道︰「姐姐若執意如此,那就別怪小人得罪了。「說罷,猛地一聲斷喝道,「青兒,若蘭」
「在。」青兒若蘭忙答應一聲。
巧兒便道︰「今日是繡坊第一天開張的日子,雖為動工,這規矩卻得立一立。我記得王爺走時曾有交代,園子外頭自有傅安大管家掌持,園子里的內務卻是由我一手負責。為了不愧對王爺厚愛,就只能委屈姐姐了,青兒若蘭,將她拉出去,交給傅安大管家,傳我的話去,此人頑劣,性情刁鑽,放在園中只怕生是非,不如早早攆了出去,是賣是遣悉听尊便。」
「是。」青兒與若蘭忍笑相視一眼,果真听話過來拉扯著紫羅,要叫她出去。
紫羅這才慌了神,忙掙月兌束縛,徑直奔到巧兒面前,指著她的鼻尖啐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我的去處豈有你任意發配?你可知道我是誰,仔細王爺回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_走著瞧」巧兒不甘示弱,瞪著面前失色的花容,挑著唇角譏諷道,「看看是姐姐的命好,還是小人的命好。姐姐說小人不知道姐姐是誰,想必姐姐也忘了小人是誰了,說句托大的話,這園里園外只要我不樂意,哪怕是個池子都能給填平了,更何況是爾等奴婢。」
喝巧兒話音剛落,四下不由議論紛紜,也有不屑的,也有顫栗的。紫羅迎頭吃了她這個啞巴虧,忖度著他的神色,竟不似是在開玩笑嚇唬自己,再不敢妄為,當下娥眉緊蹙委屈的退去了一旁。
旁人看她如此,不免暗暗心驚一番。誰不知紫羅心氣兒高,滿園子里除了跟著和親王赴京的佳禾,再沒有服過別人,如今叫個小子給調理順了,多少有些鄙夷。
便又有個大膽的,正是方才攛掇了紫羅的那個宮娥,出來笑道︰「喲,哥兒這脾氣也太大些,也不怕嚇著了我們這些個膽小的。不就是打掃房子,收拾家用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還值得大動干戈的。「說著,回身朝一眾宮娥眨眨眼,笑道,」姐妹們,走,咱們收拾屋子去,這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可都別馬虎了,收拾好了叫這小公子瞧瞧,看我們的本事如何。」
噗嗤她剛說完,那些個宮娥自然明白她打得什麼算盤,齊道一聲好,便挽了袖子,拎了裙子,你去東次間,我往西次間,吵吵嚷嚷,紛雜不歇,間或夾雜了兩聲言語,她道︰「妹妹,這個黃花梨卷草紋方桌放在這里太礙眼了,你來幫我把它推過去。」
她答︰「姐姐,這還不容易,只管掀翻了就是。」
果然嘩啦一聲響,青兒和方若蘭嚇得兩眼直愣,只看見宮娥們齊力將方桌推倒在地,拍著手笑個不停。
巧兒忍氣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縴長玉指已然緊握成拳,冷眼看著滿屋子掀桌子推椅子的宮娥,嗓子眼里冷笑了幾聲,招手叫來青兒吩咐她道︰「去告訴外頭的小廝,把傅大總管請來。」
青兒應聲而去,巧兒看著若蘭去扶起那推倒的桌子,忙攔住她道︰「姐姐,這屋子里的東西隨她們動去,無論成了什麼樣兒,你都不要管,待傅大管家來了我自會有話說。」
「是。」方若蘭听她言語冷厲,知曉這個看似和氣的公子哥是真的動怒了,就乖覺的退去一邊,靜候青兒的消息。
不妨、
不多時,趕去前院通報的小廝就將傅安請了來,路上傅安問明了來龍去脈,听說眾宮娥在斗春堂滋事生非,又是惱又是笑。惱她們委實過分了些,笑和親王出的好主意,竟故意是叫他派了這些個人來,試探巧兒的能力。
搖頭無奈嘆口氣,傅安緊趕慢趕到了斗春堂,入院便見朱紅疊翠的綢緞凋零滿地,仰臥橫斜的桌椅填了一室,當即驚得在心里呼喝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看著巧兒一襲青衫磊落,站在庭院之中,便上前笑的作揖,佯裝不知情道︰「小公子找傅某何事?」
「何事?哼」巧兒驀地冷笑,指著庭院並那屋子說道,「傅大管家,還請您自個兒瞧去。」
傅安眼角微跳,訕訕笑了笑,吞吞吐吐說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巧兒斜睨他一眼,道︰「還能怎麼說,王爺臨走時可是交代過的,凡王府一應事物,皆存計入檔,不得毀損絲毫。如今姐姐們不小心推翻了這麼多桌椅,我又是新官上任,少不得要燒燒幾把火,也好對王爺有個交代。」
「那個…….」傅安聞听此言,忍笑咳嗽一聲,掩口輕問道,「不知小公子想要傅某做什麼?」
巧兒哼了一哼道︰「無需傅管家動手,只要給我找個識文斷字的人來,另外備一副筆墨紙硯就成。」
傅安一愣,不想她的要求如此簡單,忙道︰「這個容易,我這就叫人替你準備去。」說罷,叫來一個跟隨,命他去備紙筆,又叫來一個秀挺的長隨,對巧兒道︰「這位是殿下的門客周通,未入園之前是就已是個舉人了,你要寫什麼只管吩咐他去。」
「多謝。」
巧兒冷聲轉頭,便對周通道︰「有勞周先生,待會兒還請鄧先生跟隨我左右,我怎樣說,先生便怎樣記。」
周通微笑頷首,巧兒于是閑步走過去,指著地上躺倒的一個桌子道︰「這個黃花梨卷草紋方桌四腿間安羅鍋棖壞了一根,上端與牙條相抵處也破了一處,另有兩側緊貼上拱處雕出回卷的雲頭掉漆。」又指了一側斜臥的黃花梨六方扶手椅道,「這個椅子上段中央透雕垂掛的如意雲頭紋壞了兩處,腿足外面起爪稜線磨損。」
他一面說,周通一面記,屋里頭早有眼尖的人瞅見傅安來,忙滿地里告訴了別個宮娥,因素日都熟識,眾人倒也不怕,都躲在東次間,開了檻窗捂嘴笑看著他們能有什麼主意。想不到沒看到巧兒盛怒,卻看到叫了個舉人跟在後頭勾勾畫畫的,眾人一時看不明白,俱是疑惑不已。
巧兒不管她們做如何觀想,只帶了周通方若蘭和巧兒進到屋里,依舊似前番一樣,把地上推翻的桌椅一一記錄在案。兩個人足足花費了小半日的功夫,才將里外清點完全,桌椅共計十三件,瓷器並金銀器共計二十二件,另有綢緞兩匹。
清點完畢,巧兒拍了拍手,對周通道︰「先生大概估算一下,這些虧損了多少?」
周通沉吟片刻,方抬首道︰「算上砸碎的瓷器等物,約合紋銀三百兩。」
三百兩?屋內眾人不由咋舌,面面相覷。
巧兒抿唇一笑,接過周通手上的紙筆又問道︰「那麼現如今城內的牙婆買賣人口,得銀多少兩?」
周通道︰「要看買賣的是何許人,若是上等,可得銀數十兩,若是中等,可得銀十數兩,若是下等,則只可得銀四五兩。」
巧兒點頭笑道︰「如此,若把毀損這些家具的人統統發送出去交給牙婆賣了,只怕也賠不起。」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傅安不由贊聲辛辣,笑看著巧兒,倒是要瞧瞧她到底要玩出什麼把戲,也好寫了書信,讓京城里煩悶的和親王殿下樂一樂。
周通亦是感到好笑,不知巧兒話語里幾分真假,然而來時路上已風聞了一些內情,便順勢而道︰「公子明見。」
巧兒于是半真半假笑道︰「可巧今日傅大管家也在,就讓他評評理,姐姐可別說我欺負了你們。這毀損桌椅是真,砸碎瓷器也是真,檔案記錄是真,核查也是真,若不找些銀兩添補虧損之數,只怕王爺回來小人擔待不起。」
「你……你這……你這刁民」
眾女愕然之下,牽衣頓足,無不懊惱交加,忙都道︰「我們何嘗毀損了這些東西來的,不過是力氣不足,磕踫著也是有的,往日王爺在時,也不過是一笑置之,何談虧損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