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當真?」
佳禾又是疑惑又是好笑道︰「那起人平日連王爺都不大使喚,傅安又一向听之任之,都是倦怠慣了的,他如何有那份能耐,使喚的眾人連針線都拿起來了?」
和親王驀地一笑,似是為佳禾的話感到新鮮︰「他連本王都不放在眼里,收拾幾個宮女有什麼難的,虧你還和他交好呢。再者,別說她們,就說你,本王跟前兒還有比你再得寵的人麼?還不一樣被他拉攏了去,問你什麼,都說他好話。」
「奴婢不敢。」
佳禾聞听此言,慌忙跪拜下去道︰「奴婢只是覺得哥兒不像是粗莽不知禮數的人,且殿下又對他另眼相看,故而相識,未曾有過別的念想。」
和親王看她誤會,冷笑了一聲,只得說道︰「起來吧,本王不過是這麼一說,怕的什麼呢?那小東西橫豎不過十三四歲,又有什麼能耐比得過本王去?起來吧,別在這里礙手礙腳,出去叫人進來,這都鬧騰半夜了,五更就要去點卯,只怕也睡不了多少時辰,叫人來給本王打扇,本王只在書房里小憩一會子就完了。」
「是。」
佳禾躬身跪安,出去叫了小丫頭進來交代幾句,自己卻先回了房中。同室的雨禾恰好起夜醒來,一看見她,唬了一跳笑的嗔怪道︰「幾時回的房,不聲不響的,嚇死人了。」
佳禾笑道︰「偏你事兒多,別人都睡得好好地,就你驚醒著。才回的房,你瞧衣服都沒換呢。」雨禾听聞果真就著燈光看了兩眼,見她穿著湖色緞繡折枝海棠蝴蝶紋襯衣,還是白日里的打扮,便道︰「今日敢是姐姐值夜不成,怎地半夜里回來了?」
佳禾道︰「方才滴翠園那邊傅大爺派人傳了信來,殿下看完信往書房歇息去了,另叫了扶疏和琉璃兩個人伺候。我看無事,也回房躺一會子。」
雨禾笑了笑,洗手替她倒了一杯茶,又道︰「殿下如今寸步不離了姐姐,倒叫我們好生羨慕。」
佳禾接過茶謝了,輕抿一口才道︰「有什麼好羨慕的,為人奴者,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
雨禾道︰「話是這麼說,可這屋里的哪個不看著姐姐紅眼?能當的殿下面前的紅人,是多少人的心願?也就只有姐姐處之泰然罷了。」說著,見佳禾更衣欲睡,忙又低聲問道,「姐姐,果親王今日是不是和咱們殿下惱著了?我瞧他出府的時候,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呢。」
「這又是誰多嘴多舌了?」佳禾不由生怒,也不去更衣,只把柳眉一豎,嗔怪道,「平日里叫你們嘴巴都嚴謹點,別只管議論主子們的事,難不成都忘去腦後勺了?」
雨禾一慌,忙道︰「的確不是別人多嘴來的,是我好奇心重了。」
佳禾深深看了雨禾一眼,瞧她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想著她好歹也是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比不得別人不知輕重,是個知根知底的人,且又是入夜,不便有何動靜,只得嘆口氣道︰「罷麼,別嚷嚷了,這事原不該我們說的,以後你也只當沒說過。」
「是。」雨禾不敢辯駁,轉身自去睡了。
一宿無話,翌日,照舊是佳禾起身去伺候和親王換了朝服朝褂,因是立秋不久,尚有余熱,內里穿著的仍是府綢罩甲,外穿著江水海牙繡五爪金龍的石青褂子。扣好了盤扣,和親王叫人拿了昨日傅安遞送來的壽字,對佳禾道︰「今日太後千秋,宮中大抵會賜宴,叫廚房里不必預備本王的飯菜了。」
佳禾應聲是,這才出去著人備轎。
到了宮里,因有舊例,宮中早已張燈結彩搭台唱戲熱鬧起來,太後寢殿內亦是熱鬧非凡。是日,宣紙的太監秉承上意,令進銀一萬兩,大號小珍珠三百串,小珍珠三百串,大號小珊瑚珠三百串,小珊瑚珠三百串,上用龍緞二九(十八)疋,上用緞四九(三十六)疋,上用紗一九疋,官用龍緞一九疋,官用緞二九(十八)疋,官用紗一九疋與皇太後祝壽。
言畢,舒貴妃已經領著各宮妃嬪並皇子公主等人,進殿前來為太後請安賀壽,紛紛送上各自備禮。太後正喜兒孫繞膝,忙叫了宮婢額外賞了各宮許多東西。
不多時,外面傳話,聖駕已到,正待陪著太後叫去翠雲齋看戲。太後心中歡喜,率領眾人隨聖駕往翠雲齋去。外臣早已在翠雲齋外侍立等候,見聖駕並太後鑾駕到來,均是撩袍跪拜,山呼萬歲,並祝太後壽與天齊等話。
太後與皇上皆命叫起,落轎歸座完畢,已分封去各府的親王、郡王、世子並諸大人一一上前呈上壽禮,也有隨大流送珠玉珍寶的,也有圖新鮮送珊瑚奇石的,太後或看或收,與往年沒什麼不同。
一時,小太監通傳和葆親王見駕,太後于是笑對皇上道︰「鴻黎這一次不知要送哀家什麼東西,昨日神神秘秘的派了身邊人來,要問哀家身段尺寸。哀家因說宮里做的衣服都穿不完,何必多費心思,那派來的丫頭說,不是做衣服用的,倒叫哀家好生好奇。」
皇上听言不覺一笑,只對那小太監道︰「傳葆親王來。」
小太監忙一疊聲傳了,不多時,從丹犀下走上來一個英姿俊朗的青年男子,亦是穿著石青色四團五抓正龍朝服褂,項上一圍朝珠,舉步矯捷,唇角含笑,似霽月初晴,清風拂面,端的是爽朗過人。
來人到了寶座前,先是穩穩叩頭請了聖安,上面皇帝便笑問道︰「鴻黎,你又裝什麼鬼呢,糊弄太後?還不快快呈上來。」
鴻黎正是前文說及的葆親王,前番留守京都暫代攝政之位之人。此刻見皇上問話,不敢耽擱,便笑道︰「稟父皇,兒臣不過是想略盡孝意,博皇祖母一笑罷了。」說著,叫了人來吩咐兩句,眾人不解他要做何,忙都看過去,只見四個小黃門從外殿進來,不知托著什麼東西,上頭覆著一方大紅綢子,慢慢走進來。
鴻黎便上前揭了紅綢,眾人這才看清,原是個觀音佛。皇上與太後也看的仔細,太後在上頭掩口笑道︰「這是什麼稀罕的,巴巴的叫人跑哀家那里折騰了那麼久,結果就為了送這個來。」
一側,舒貴妃率著眾妃嬪也正看著好奇,見太後如此說,因她是鴻黎生母,便解圍道︰「太後且稍等,听听鴻黎是怎麼說的。」
這里鴻黎才笑道︰「皇祖母,你仔細看了這觀音的眉目,身量,可與皇祖母不差分毫?」
眾人听他這般說,雖不敢十分看個仔細,卻也都從眉梢眼角打量著太後與觀音像,果然九成相似,便連皇上都笑嘆︰「難為你花這樣的心思。」
太後亦是看出名堂笑嗔道︰「哀家一個老婆子,豈敢當菩薩?快別做這個,羞煞哀家了。」
鴻黎知太後是歡喜的,莞爾一笑,命人送去了太後宮中。又有太監過來通傳,說和果二位親王到了。
鴻黎便退去一旁,听皇上對太後道︰「鴻黎送了母後一尊佛,這鴻紂鴻湛還不知要想什麼心思呢,兒臣很是好奇。」
太後笑道︰「鴻紂歷來仔細,送的多是實用的,去年哀家頭疼,也不知他從哪里找來的大夫,只針灸了幾次,就治好了。鴻湛最為淘氣,去年送哀家一只學舌的鸚哥,一天到晚的太後吉祥,太後如意,哀家都被叫煩了。今年要是再這樣與哀家玩鬧,哀家定然饒不了他。」
「呵呵呵……」皇上輕笑數聲,道,「這兩人雖不是一母同胞,卻難得兄弟情深,這在皇家實屬罕見了,朕心甚慰。至于壽禮,只要不出格,母後就饒了他們兩個吧。」說畢,便叫太監傳了兩個人來。
鴻湛果然不出太後所料,又送了個新鮮玩意來,乃是一只通身雪白的京巴狗,使了一個小太監牽著,自個兒手里卻拿了兩個銅環,直走到殿前跪拜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祝皇祖母萬壽金安。」
「快請起吧。」太後一見那狗,便忍不住笑開,抬手叫了聲起,問道,「你又耍的什麼把戲呢?」
鴻湛一笑,也不多說,徑自牽過那狗,將手里的銅環放在太監們抬來的架子上,輕吹口哨,只見狗兒乖巧的在銅環中跳躍翻轉,格外听話。博得眾人哈哈大笑,太後喜之不盡,忙叫人抱了那狗下去,道︰「你瞧你送的這些,哀家的宮里都快成動物園了。」
鴻湛笑道︰「孫兒送的這個還算是好的,皇祖母還沒見四哥送的呢,連我都不給看,說是太貴重,稀奇的很。」
「哦?有這事?」太後听說,被勾動心思,忙把和親王叫來,笑問道,「鴻紂,鴻湛說你要送哀家一件大禮。哀家好奇的很,且說說你送的什麼,叫哀家瞧瞧。」
鴻紂跪拜請安畢,方起身將巧兒做的那幅壽字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