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給她請帖。」從落離走後,歐陽淵只和自己的新娘說了這一句話,一直到當天夜里的洞房花燭都沒有再說一句。
女人沒有回答,他也沒有等她的回答,揚著燦爛的笑去向客人打招呼,對于之前的那一幕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也沒有人不識相主動提及。
大家族的面子,超越了一切。
為什麼給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讓一個女人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娶了別人,那種傷害何止疼能夠形容。
讓一個人絕望,對一個人對大的打擊不過如此。
歐陽淵笑著,看著眼前一張張一模一樣的笑臉,專業而熱情的面皮,心里一片茫茫然的空。
耳邊好像又听到了女孩子脆生生的呼喚,「歐陽淵!」
那時他們還小,她總是這樣甜甜的叫著他的名字。
所有同學都以為是她纏著他,其實先喜歡上的那個人是他。
初見是他剛剛轉學的那一天,細雨中從身邊輕輕跑過的落離,頭發身上已經被雨打濕,整個人卻沒有一點沮喪,尤其是那雙眼楮帶著晶亮笑意的眼眸,美得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無意的擦肩而過歐陽淵清楚知道自己驚艷了,從小見過那麼多美女的他被一個小女孩的笑容驚艷到了。
那時他不懂,此刻他依舊不懂,直到多年以後他才明白,觸動心底那條弦的是那雙眼中的干淨,單純的快樂。
那時的他不懂,卻有少年人特有的沖動,想了便去做。
只是單純的一眼,他設計了一個偶然的邂逅,擁有了一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她問,歐陽淵,你有沒有愛過我。
愛過嗎?
也許……
歐陽淵不知道,他不懂什麼是愛,他只知道他恨她。
恨的每一日都會在夢中驚醒,那句分手吧,那天的磅礡大雨,是他心口上愈合不了的傷。
恨她,所以接近她,為了傷害她,為了發泄自己這些年的疼痛。
可是,為什麼……這一天來了,心卻沒有報復的快感,而是空了。
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疼,眼眶微微泛起了熱,歐陽淵笑著狠狠閉上眼楮,再睜開時冷清一片。
喜歡一個拜金的騙子一次就夠了,夠了。
握著酒杯的手指狠狠握緊,杯身爆出一道道裂紋,無聲碎掉,手心中玻璃的碎片刺入的肉中,殷紅的血順著拳頭滴滴跌落在暗紅色的地毯上,沒有人看的到。
就像他和她的愛情,來不及開花,卻結出了仇恨的苦果。
那年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不那麼驕傲,如果有一個人可以不轉身離開,如果……
人生從沒有如果,因為沒有人會相信。
一個短暫的驕傲,一個轉身的距離。
錯過的是一個人的一輩子。
不是從此天涯再不見,而是這個世界再沒有一個我。
段冉在學校的操場賠了落離整整一個晚上,一個晚上艷麗的女孩好像一朵迅速凋零的花朵,飛快的蒼老著。
陷入在自己的回憶中,一遍一遍講述著他和她的故事,那些過去,那些曾經,那些段冉不懂也未曾經歷過的感情。
段冉想,落離才是真正厲害的演員。
可以把感情埋藏的那麼,那麼深,瞞騙了所有人。
「段冉,你真好看。」落離說著突然轉頭看著段冉的眼神一頓,隨即露出贊美的笑。落離一直在想那個酷酷的女孩子會是什麼模樣,現在看到了卻真正是傻了眼,因為眼前的女子即使只是融在空氣中略顯透明的模樣,那張臉卻著實可以用可愛來形容。
「謝謝。」段冉眨眨眼,她知道落離看到了她,至于為什麼她心中隱約閃過一些想法,不否定也不確定,安靜的不去管它。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能看到你嗎?」不跳字。落離笑著問她,一天一夜的交流,對于這個曾經讓她有些懼怕的女子,已經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段冉蹲,和她的眼楮對視,靜靜的說︰「你快死了。」
「呵呵,真是不可愛的性格。」落離笑著搖搖頭,單手撐著臉頰,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黎明前的黑暗,連星星都失去了蹤影。「是啊,我快死了,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做,段冉你要幫我。」
「好。」段冉點點頭,隨著落離在黑暗中離開了操場。
不是快死了,只是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借口,本來就是已經死掉的人啊,只是不甘心,不甘心那樣的愛情被那樣的夭折,留下的執念居然生生的撐起了這具身體。
一切都夠了。
不是自己的,總是強求不得。
在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落離回到了自己的家,大廳中落桑和楠祁已經都在等,昨天的事情再安靜也足夠讓他們知道,更何況歐陽淵的婚禮何其的聲勢浩大。
「我回來了。」落離笑著沖到落桑懷中。
「回來就好。」落桑抱住她,溫柔的手指模過她的發頂。
在唯一的親人面前,落離再也不用故作堅強,滾燙的眼淚紛紛落下,抱著落桑十幾年來第一次,嚎啕大哭。
落離是堅強的,標準的外柔內剛的性子,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就堅定的挑起這個家,怎麼多年來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從來都不說,落桑也不敢問。只能偷偷的幫她弄著涂抹的藥,假裝看不到她身上的累累傷痕。
這一次,落離卻哭得像個孩子,抓著落桑的袖子上氣不接下氣。
楠祁在旁邊看著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最終都抿唇什麼都沒有說,哭一哭也好。
是該發泄,發泄了。
「哥……對不起……」落離哭著,悶聲向落桑道歉。「對不起這麼些年一直對你這麼冷淡,對不起都沒有再叫你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我的自私讓你擔心了這麼久,對不起……對不起……」
哥,真的對不起,我一直故意忽略你的存在,一直只當你是一個管家。
我只是好害怕,只是每一次叫你的時候都會想起媽,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堅強,我只是個膽小鬼。
落離心中無數的道歉著,嘴里卻只能喃喃的說著,「哥……對不起……對不起……」
「乖,沒關系,不用道歉,我都懂。」落桑抱著妹妹弱小卻擔著整個家重擔的肩膀。「這些年辛苦你了,想放就放下吧,哥哥幫你擔。」
落離在落桑懷里泣不成聲,因為哥哥的那個懂。
他說懂,而不是知道。
他懂得她的疼,她的痛,她的堅持,她的無奈。
所以用自己最大的寬容縱容著,包庇著,只是他沒有辦法和別人的哥哥一樣出門為她分擔,為她撐起整個天空。
落離哭夠了,吸吸鼻子從落桑懷里抬起頭,看向一邊的楠祁,輕聲道︰「楠楠,對不起。」
「傻瓜,說什麼呢。」楠祁點點她的額頭,「我早忘記了,再說也不全是你的錯,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他頓了頓,輕聲道︰「應該是我說對不起,不應該強迫干涉你的感情。」
是的,不應該強迫干涉你的感情,即使明知道那不會有結果,明知道那是錯的。
一個人,一輩子,總是要錯那麼一次。
狠狠疼過,說明曾經愛的那麼深。
「呵呵,楠楠你道歉好奇怪。」落離破涕而笑。「你應該說……」
「矮油,小落落你知道錯了就要受罰!」
「矮油,小落落你知道錯了就要受罰!」
異口同聲,兩人相視大笑。
一笑泯恩仇,不在為那些小時斤斤計較,我們是最親的人啊。
「其實……」落離舌忝了舌忝嘴唇,溫柔的看著眼前的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溫柔的笑道︰「對不起……我又……騙了……」連最後兩個字都沒有說完,在清晨冰冷而刺眼的晨光中,緩緩倒在了地上,于此同時段冉周身一片閃亮,消失在了空氣中。
「小離!」
「小落落!」
再也听不到男人驚慌的聲音,那雙眼楮靜靜的閉上。
對不起,我又騙了你們。
只是希望,在你們最後的記憶中,我是微笑著走的。
哥,楠祁,謝謝你們一直的體諒和陪伴,只是我太累了……太累了……
《情緣錯》正式播放前的第一次觀看,前來觀看的都是劇組的成員,大家會先看一遍找找有什麼地方有紕漏,不至于上了電視才發現有讓人無語的穿幫鏡頭。
佔據整面牆的屏幕中,一臉淡然微笑的女子在男人試著讓她留下時,靜靜看著男人許久,緩緩轉身。
在行至門口之際,停下了腳步。
她抬頭望著外面漆黑不見星辰的夜空,漂亮的黑眸中有讓人心碎的滄桑,一行透明的眼淚在男人看不到的臉上悄然落下,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無聲的被黑暗吞噬。她唇微啟,平淡的聲音在放映室中緩緩響起︰「錯過就是錯過了,韓彥,我回來並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這里曾經是我的家。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碎了的心再也粘不起來,就算粘合了還是有看得清楚的傷疤。」
「韓彥,我們回不去了。」
我們回不去了。
歐陽淵瞳孔猛然縮緊,心中一片刺痛。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