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醉的太陽能發熱器很管用，抱著一會兒段冉就開始暖了過來，等到腿可以動，被楠祁扶著先回去換衣服。
段冉換的是平時在家里穿的那身漢服，楠祁沒想到她居然帶了過來，看著一身月白的她坐在飛船下的玻璃岸上，身下是墨色的海水，悄無聲息的安靜著。
就像一頭蟄伏在暗處的巨獸，靜謐，而危險。
這件漢服穿起來居然有點寬大，楠祁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而坐。
自從今天早上的那個禮物，他們兩之間的那層冰好像融化了一點，又好像完全沒有變。段冉的態度讓他不是很理解，卻寧願維持這一刻的寧靜。
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哪怕今天的晚上並沒有月亮或者星星。
「楠祁。」兩個人一直安靜的坐著，在楠祁以為就這樣沉默到結束的時候，段冉開口了。
「嗯？」楠祁輕應了一聲。
「你有沒有猜過我來自哪里？」段冉自問自答。「不對，我記得你好像問過，問過嗎？」。
「也許吧。」楠祁笑著搖搖頭，他自己說過的話，一般都記不太清楚。
「現在還想知道嗎？」。段冉問。
「你現在想說？為什麼？」楠祁沒有回答想還是不想，而是用一種反問的語氣問了回去。
段冉在夜色中輕輕一笑，大約是笑了吧，楠祁不確定的想，他好像听到了她的輕笑。
「是啊，我現在想說了呢，你還想不想听。」
「好。」楠祁說著，點點頭，你想說，我就會听。
「我啊……」段冉想了想，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自己的來龍去脈。「我來自千年之前。準確的說，而來自二一世紀，或者，你可以叫我一聲老祖宗。」
楠祁本來還因為段冉的來歷而驚訝，听到最後一句話，頓時滿臉黑線。
讓他對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叫老祖宗？
還有比這更瘋狂的事情麼。
「其實，你不叫也行，我死的時候還沒有成家，也不可能是誰的祖宗。」段冉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上輩子挺悲哀，居然沒有談過戀愛，嫁過人。
听說，沒有結婚生子，對于一個女人而言，這樣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而段冉就是這不完美中的奇葩。
活了二十多年，結婚生子先不說，憑她的那副不錯的皮囊，居然連戀愛都沒有談過。
記憶中所有的日子都在訓練，暗殺，臥底之間不停的重復，除了組織的任務，培訓的內容，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了解。
人情世故更是不了解的可憐。
楠祁听著段冉的話，心里有點難受，是對她的疼。
一個女孩子，說起自己的故事，像是講別人的事情似地，平淡的讓人心酸。
她說，自己死的時候還沒有成家，那說明年紀還很小。
「那時幾歲。」楠祁知道自己不該問，這樣戳人家的傷疤不好，可是嘴巴卻下意識的開了口，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回很難。
幸好段冉從來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人，她歪著頭想了想，又掰掰手指，那帶著些許茫然又幼稚的表情，好像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天真，可愛。
雖然，這兩個字從來好像都于段冉無緣。
「大概二十二或者二十三歲吧。」段冉數了數自己為組織服務的時間，自己學習培訓的時間，大概就是這個數字。
因為她是被師傅收養的，所以沒有生日，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幾歲，幾歲也都是大一點之後師傅隨意按照孩子的感覺定的，段冉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大概多少。
楠祁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她，二十二三歲，這麼年輕
或者說，這麼小。
如果情商發育的晚點，這個年紀該還什麼都沒開始，什麼都沒經歷的年紀。
就算早熟，這個年紀的孩子也不過是在愛情里伴著自以為轟轟烈烈的家家酒，對未來充滿著幻想和信心。
可是眼前的女孩子，卻只能用冷冽和滄桑這兩個字來形容。
對待人和事，一切隨心而動，總是自然的把人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冷冽的仿若三九寒冬的冰粒，生生扎人的疼。明明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應該是一個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的無憂孩子。卻在某些事情方面尤其的滄桑，仿佛看遍了世間浮華，那種無謂是骨子里沉澱而來的。
「你恨嗎？」。那樣就離開了世界，楠祁想，她恨那個害死自己的人嗎？或者恨那些讓自己這樣死去的事情嗎？
「恨？」段冉站了起來，聲音冷冽而低啞，仿佛海邊的夜風，帶著剩余夢的低沉。「為什麼要恨，如果有一些事情只有死才能解月兌，我覺得死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段冉的臉上緩緩綻放微笑。
藏在濃黑的夜色中。
楠祁沉默了，他不相信她不恨，只是也許她經歷的苦比他想象的更多，所以才會在這樣的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今天，你為什麼願意說出這一切，你不怕我不小心說出來，到時候科學院的那些人不會放過你的。」楠祁也跟著站了起來，輕的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
「你不會。」段冉的聲音里是屬于她特有的自信，讓人忍不住臣服，相信。
「哦？」楠祁挑眉，這樣的自信還真是有點嚇人。
「因為你是楠祁。」段冉說罷，緩緩向飛船上走去。
因為你是楠祁，我敢說。
因為你是楠祁，我才信。
楠祁追了上去，問她︰「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麼」楠祁不是小孩子，不會讓她一兩句話就帶過，為什麼會說，為什麼要在現在說，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感覺到很多的事情好超出了自己的預想，而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都不是他喜歡的事情。
「我勸你最好還是別知道的好。」段冉搖搖頭說著，並沒有停下向上走的腳步。
「不，我要知道。」楠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腳步。
他不想再退縮，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會失去她。
段冉嘆口氣，回頭，看著那雙湛藍的雙眼，輕聲道︰「因為，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