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爪島上,氣候依舊溫暖,濕潤。
天然的植物蓬勃的生長著,好像大型動物園的叢林中,各種獸類和睦的相處著,炫耀著一身柔軟的毛發,慵懶的趴在地上曬著太陽。
在貓爪島最高的一處小山上,向陽的緩坡上,三個人肅穆的站在那里。
他們的對面,一塊不算很大的石碑上,端端正正的刻著段冉※落離之墓,幾個大字。
今天是段冉離開這個世界一年整,他們把她的衣冠埋在這里,做了一個衣冠冢,此刻站在這里的就是楠祁,落桑和清卿。
這個地方是清卿選的,這里風水很最好。
墓葬風水說︰死者下葬後,真氣會與穴氣結合形成生氣,通過陰陽交流成的途徑,在冥冥中有影響、左右在世親人的氣運。陰陽兩氣,呼出來就成為風,升上天就成為雲彩,降落下來就成了雨,在地下流行的就成為生氣。生氣在地下流行,生發時就能養育萬物。人是父精母血的結晶體,所以人也是陰陽兩氣的結晶體。每個活著的人都有陰陽兩氣,死後消失,陰陽兩氣卻沒有消失。活著的人,氣聚凝在骨,人死骨未滅,所以人死氣還活。所以下葬者,要找一個有生氣的陰宅,讓生氣和不死的陰陽兩氣相結合來保護在世親人。
而墓地的選擇,要先擇從早上到下午一點半,陽光都能照射的地方才為吉相。
清卿知道段冉也許不相信這些,清卿以前也不是信這些的人,她知道的這方面知識也並不多,關于光照這一點卻是記得很清楚。
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她知道在段冉的心中,這個唯一的兄長是多麼的重要,如果可以她依舊希望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保護著他。
清卿懂,所以才做了這樣的決定。
今天貓爪島的天氣很好,昨夜下了一場雨,連空氣都比往日要清新很多。
墓地上的小草上凝聚著剔透的小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中,帶著璀璨的光芒,一點點的滾落在了地上,浸入到本就濕潤的泥土一種。
落桑把手中的小鄒菊放到了段冉的墓碑之下,柔聲道︰「哥哥來看你了。」看著墓碑上漂亮到艷麗卻眸色沉靜的女孩照片,落桑眼角開始悄悄的紅了起來。「對不起,一年了哥哥都沒有來看你,說實話……我真的不想來看你,尤其是面對這樣的你。哥哥一直不相信你真的離開了,很想見你,但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哥哥面前,哪怕什麼都變了,只要你還活著就好。」
落桑的聲音,溫柔的悲傷。
真的不是不想你,只是沒有勇氣來面對這個冷冰冰的墓地。
一直雖然冷靜卻很貼心的丫頭,就這麼突然的消失了,甚至因為在海底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這一年來一直堅信著她還活著,沒有出現只是因為還未醒來,如果醒來了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來到他們的身邊,就和那天一樣,孩子氣的對他說︰「哥,我想你了。」
「哥,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難得的任性和稚氣,居然是最後一面,每每想起,讓他情何以堪。
一滴水珠落在地上,不知道是他的眼淚,還是草上的水珠。
清卿也把花放下,對著這個雖然時日很短,卻引為知己的女孩深深鞠上一躬。
她說︰「一切都放心。」
很多的話在這里她沒有辦法說,即便落桑可能已經知道段冉在走之前其實什麼都知道了,或者知道了段冉對她最後的囑托,因為信任她所以把最重要的交給她守護。
但是他沒有捅破,她也不會先開口承認。
有時候一些東西知道了,也不需要說出來。
沒有人喜歡成為累贅,落桑也不喜歡,而清卿也從未覺得他是段冉留給她的負累,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把一些話攤開在明面上讓他心里不舒服。
逝者已矣,這是她最後的希望,希望他們都好好的,作為朋友,親人,難道連這一點要求都無法為她達成麼。
他們能,也懂,所以什麼都不說。
爛在心里,並不一定都是不好的。
只有楠祁,手中緊緊的拽著那束花,靜靜的看著墓碑上那雙永遠都仿若深潭的雙眸,一句話也不說,一動也不動。
落桑已經站了起來,清卿自然的去扶住他的手臂,兩人都看了眼楠祁,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忍和無奈,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相攜離開了山上,留他一個人在這里。
楠祁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到底站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真的好久好久沒有見過她了。
一直忙碌的過著,有時候想她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居然想不起她的模樣,記不清楚她的表情,第一次的時候他是惶恐的,甚至整個人都失常的驚慌了許久。可是日子久了,他慢慢的接受了,記不清楚也好,這樣下去有一天他也許可以真的忘記她。
可是現在,站在這里看著冰冷墓碑上那張帶著淺笑的女孩照片時,他才知道自己從來都忘不掉她,也沒用辦法忘記。
之前的一切逃避,只是逼迫自己把她藏起來,連一個小細節別人和她相像都可以清楚發現的自己,又怎麼可能忘記這個在生命中留下這麼多筆墨的女子。
一年了,他也一年沒有來見見她。
因為他怕。
他不是一個膽小的男人,甚至一直都覺得自己夠膽大,夠堅強。
但是面對沒有她的日子,要接受她已經離去的現實時,他還是膽怯了。
所以,他不敢來。
每看到一次這個墓地,他就在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真的離開了,可是他不喜歡自己的現實,不想承認她的離去,甚至卑微的希望著,一切都是夢境。
醒來了,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早上到客廳可以看到她已經吃完了早餐,休息的時候可以看到她穿著寬大的漢服在花園里澆花,甚至讓他之前最不開心的她專注的看著落桑在花園里畫畫的身影,都是這世界上最美的畫面。
可是這個夢境一直未醒,就像一個噩夢,拼命的掙扎,卻依舊要被困在其中。
從早上站到了中午,手中的花束都開始蔫兒了,楠祁這才緩緩動了一下,腿腳發麻的酸疼讓他差點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小冉冉,你真的不回來了嗎?我知道以前是我沒好好保護你,都是我的錯,我認了。可是,你都不願意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嗎?你回來吧,我真的會很認真的道歉,用全部的力量去護你周全,再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楠祁跪在墓地前的草地上,泥濘的草地弄髒了雪白的褲子,他毫無所覺。
「小冉冉你一定不相信,我遇到了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孩子,她年紀很小可是感覺和你很像。你知道嗎,第一次看到她我以為她是你,呵呵……我還傻傻的去找她,可是她不認識我,她根本就不是你。就算,你們真的好像好像。」
「是我太鬼迷心竅,其實早該知道的,若她是你,又怎麼可能等著我去找,一定是你會早早的聯系我,就算你生氣不想理我,也該聯系清卿,畢竟落桑在這里。可是,在看到她的時候,我還是暈頭了,天真的渴望在這個噩夢里找到一點點的溫暖。」
「結果,卻是自欺欺人。她是先生的女兒,那個害你離開我們,離開這個世界的男人的女兒,她又怎麼可能是你。小冉冉……你說她怎麼可能是你……」
「她怎麼可能是你……我知道的她不是你……可是,還是渴望著……如果真的是你,該有多好。」
楠祁呢喃著,連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小冉冉,我要為你報仇,我知道你不喜歡讓無辜的人受傷,可是,他們已經傷了你,我怎麼能明知道可以報仇的方法還要放棄。小冉冉,我不是善良的人,你知道的,其實你一直都知道的吧。現在我告訴你這些,並不為了讓你開心。我只是很自私的,想要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楠祁苦笑著,藍色的眼中是無法用世間任何語言來形容的悲哀。
小冉冉,我真的不想一個人撐下去了,如果活著需要一個理由,那麼就讓我為你報仇吧。
小冉冉,對不起,原諒我以你為借口的自私。
我真的好累,好想去找你,可是我又好怕,怕你因為我不珍惜自己而不見我。
你到最後都希望我們活著,我又有什麼理由放棄自己,有什麼臉面去見你。
「小冉冉,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做完了一切去找你,不要自己先走。」
楠祁微微笑著,看著女孩安靜的眼楮。
不想再讓你一個人孤單,所以,等我去找你,不要在拒絕我,就算為了有個人陪也好。
風吹過,遠方叢林濤聲陣陣,如悲傷的嗚咽,久久縈繞在空中,無法散去。
這一生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如果有來世,不見不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