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柴房的樹墩下,我慢慢的將柴火分類,不同的樹枝燒成的火不一樣,文火與武火都得區別開來,而最重要的是把潮濕了的樹枝分出來,潮濕的柴燒出來的菜會變異味,特別是炖湯的時候用濕柴嚴重點甚至會中毒。
這活並不難,只是味道太重,我考慮著要不要去織衣房幫忙做副口罩和手套,這個想法不錯,也不是很難,等我畫好圖就給她們,最好多做幾幅,廚房里人手一套。
整理完後我用麻繩捆綁好,抱著去廚房。
已經快到午時,天氣還是有些涼的,我裹了裹衣袖,雙手都是紅的。
踫到凌雲,我喊了聲,凌雲回頭見是我,笑嘻嘻的要幫忙,我連忙笑著搖頭道︰「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對了,你把巧落送回去,看了大夫沒?她的手還好嗎?」不跳字。
凌雲的性子很活潑,成日都是笑盈盈的,「巧落她不肯去找溫伯,我說去藥房給她拿藥,她也不肯。」
听說去藥房拿藥都得自己掏腰包的,本身每個月的月例就才二兩,拿些藥材就耗去大半個月的例銀,大多數丫鬟受傷,不是很嚴重就沒必要去取藥。
我想了想,覺得該去看看她,就問道︰「巧落現在在做什麼?要不,咱們待會去看看她好了?」
凌雲忙悄聲地道︰「你別去,她性子很怪的,向來獨來獨往,我好心把她送回去,她直接把我趕出來了。」
見凌雲嘟囔著,我才想起她的個性,的確如此,有些不近人情,看來不止我一人這樣覺察。
凌雲又突然張口道︰「說她怪吧,可是還是有人去看她的,大概是我對她有偏見吧!」
我不禁疑惑起來,除了廚房的人誰知道她受傷了,還要去看望她呢?我趕緊問道︰「是誰?」
「是喬姿姐姐。」凌雲一面走著,一面想也沒想的絮叨著,「我被巧落趕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喬姿姐姐走過來,她還跟我說大少爺和鳳姨要去悟真寺幾日,來吩咐巧落不用去送膳了。」
我驟然覺得不對勁,喬姿去找巧落,第一時間應該來廚房找,她怎麼就知道巧落會在她自己屋里呢?
還是她知道巧落那個時候一定會被冰水傷到,所以才能先直接奔到巧落的屋里,然後又來廚房與夭桃相撞,還故意掌摑,出言侮辱,我想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而夭桃本來可以代替手傷的巧落去給大少爺送早膳,可偏偏這個時候喬姿過來了,而喬姿過來的目的就是不讓夭桃去接近大少爺,還告訴她大少爺要去悟真寺,讓她不用去送早膳,這時間拿捏的剛剛好,不但狠狠的教訓了夭桃,最後一句話還警告夭桃不許再接近大少爺。
這樣說來,巧落設下圈套,讓夭桃鑽了空,大少爺與鳳姨去悟真寺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備,巧落天天去送膳,自然知道這回事,但她並不通知廚房,反而由喬姿今早來通知。
巧落本與夭桃昨日就發生爭執,她面上不動氣,卻是早就預謀好,來個苦肉計,故意下狠手冰傷自己受傷的手,還一箭三雕,令廚房眾人對夭桃心灰意冷,也讓夭桃自以為懲戒了巧落,可以代替她送膳,卻不知大少爺這幾日不在府內,更重要的是喬姿的侮辱和掌摑。
所以這都是巧落的計謀,但不知巧落是否把喬姿也算進去,還是喬姿參與了巧落的謀劃。
又一想,夭桃說喬姿勾引過大少爺,當時以為是氣話,現在想來,結合昨日听到娘與夭桃的對話,那個浣洗房投河的苕春,織衣房落下病根的粉霞,這些興許都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打壓,凡是敢對大少爺動情的人都不得好果。
越想越冷,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栗,連嗚咽的風聲都帶著些悲涼之意。
「清平,凌雲。」采菊在身後叫著,來到我們面前,大驚中緊張問道︰「清平,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聞得采菊的聲音,我打了個激靈,目光對上她,哆嗦著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凌雲這才發現我一直沉默著,拉著我的手急道︰「剛才跟我說話還好好的啊?是不是我又說錯了什麼……」
越說越小聲,蹙著眉頭望上采菊的眼楮,趕忙又低著頭。
采菊愣了會,問向凌雲,「你剛說了什麼話?」
凌雲有些不解,想了想,低聲道︰「……我沒說什麼話啊?我只說我把巧落送回她屋後,被她趕了出來,踫到喬姿姐姐,然後喬姿姐姐跟我說大少爺與鳳姨要去悟真寺,她來通知巧落不用送膳了,是這麼沒錯,我就說了這些,清平就沒說話了啊!采菊,我說錯了麼……」
采菊回味著凌雲所說的話,不時抬眸看我,沖著凌雲而笑道︰「你沒說錯話,清平大概是在外面站久了,被風吹涼了,臉色才不好看,我們扶她進屋。」
凌雲點點頭,趕忙與采菊扶著我。
而我在見到采菊那種淡然若之的神情時,腦海不自覺的想起了些片段。
廚房內,這時是午休時間,大伙都不在,采菊給我倒了熱茶,又叫凌雲去拿手爐,「快喝些熱茶,暖暖胃,瞧你這臉凍的跟張白紙似的。」
凌雲听著立馬小跑出去。
我吹了口氣,捧著熱茶慢慢的一點點喝下,心內的激動才平靜些,問向采菊,「你都曉得了嗎?」不跳字。
采菊有些意外,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句,盯著我道︰「這話怎麼說?」
我听聞之後只是微笑,良久才道︰「我想起來,早上你有說是巧落一把推開夭桃,然後二人又撞到一起,以巧落的作風她似乎不會主動出擊,而這次卻當面還手夭桃,想來你應該知道些。」
采菊听著目光一閃,才輕聲道︰「今早起來時我就听見夭桃和巧落的斗嘴聲,她們二人一向如此,我也沒多在意,後一進廚房夭桃就口吐粗話,巧落還了手,正好撞到桌上裝著墨魚的冰水,夭桃見此機會向巧落潑灑去,當時我也在納悶,巧落一直都挺能忍的,這次怎麼就莽撞了,所以我就多留了個心眼。」
我眼楮飛快地 了采菊一眼,她面如桃瓣的臉頰透著了然。
采菊可真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且看她不但外貌在眾多丫鬟中算是出眾的,連舉止言談都不俗,倒像是讀過書受過良好教養的人。
我心中轉過幾個念頭,也許她能告訴我答案,決定大膽問道︰「巧落的性子是不太易親近,但此次喬姿姐姐的意外而來,這當中的隱情你可曉得?」
采菊臉上猶帶微笑,半晌才細細道︰「凌雲的話多少讓我明白些,巧落與廚房的人從來都是冷淡相對,這次得喬姿姐姐的幫忙確是出乎意料,不過巧落日日送膳到大房,與喬姿姐姐私交也不足為奇,況且夭桃挖空心思就想往上爬,這事別人或許不知情,但咱門廚房這麼多雙眼楮,心里都是明鏡的,只是我不大清楚的是,巧落為什麼要這樣做?依你看,會是什麼緣由?」
這可是問到點子上了,我正想打听看看先前的猜測是否屬實,那苕春與粉霞的變故是否與喬姿和巧落有關?她們二人又真的在打壓敢對大少爺動情的丫鬟嗎?
我認真打量采菊的神情,她既然這樣問了,看來是毫不知情的。
我清了清嗓子,一遍一遍的模著茶杯的邊緣,輕聲道︰「我也不清楚,但今日這事就到此為止,就讓夭桃以為她自己已經懲罰了巧落,廚房近日頗多事端,往私心點說,我娘才接手廚房,我不想讓她受到牽連,只要多留意巧落與夭桃的動向,相信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采菊微微一笑,「你真的大不一樣了。」
我沒有說話,就讓她這樣認為吧!從「我」失憶開始就已經摒棄了往日的習慣,這一點就算采菊不提日後大家也都會察覺的。
過會,采菊從袖中拿出一瓶藥酒,「這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听祖輩們說對傷筋酸痛很有效,你要不試試。」
我笑著接過來,正想開口,听到凌雲的聲音,「這個手爐好燙手哇!咦?香苒……你站在門外做什麼,進去啊?」
听到凌雲的最後一句話,我與采菊快速回頭,香苒只露出半張臉來,被凌雲的聲音嚇到了,愣愣的一動不動。
凌雲已拉著她的手進屋來,捧著手爐對我咧嘴笑道︰「給,快抱著,很暖和的。」
感受到兩只手臂的暖氣,我抬眸對上香苒的眼楮。
她不過十四歲,臉蛋微圓,清麗秀雅,頭上戴著羽毛點翠的絨花,著松花彩繡梭果玉蕊的對襟羅紗裙,雪青的繡花鞋,繡著豆綠的穿枝花。
香苒見我盯著她,忙迅速的垂下頭,擺首道︰「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听到。」
不打自招麼?我望向采菊,听听看她有什麼要說的?
采菊會意淺笑,拉著香苒坐下,再給她倒了杯茶,「不要緊張,我們說說話吧!」
凌雲見這氣氛,也拿著矮墩湊過來,笑意盈盈道︰「說什麼?我也要听。」
采菊微瞪了一眼凌雲,示意她噤聲,才對香苒道︰「剛才我與清平的話,听沒听到都無關緊要,重要的事傳到夭桃耳里,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與夭桃住在一塊兒,該比我們更了解她。」
香苒的頭垂的更低了,來了廚房幾天,她與我一句話也沒說,倒是和以前的清平挺相投的,采菊說她和夭桃住在一塊兒,看來這事有些棘手。
我見她的手緊緊的交叉,大拇指不停的晃動,雙手亦是凍得通紅,忙將懷里的手爐輕輕放在她手中,拍拍她的手背,「捧著會舒服些。」
香苒抬頭驚訝的望上我,我沖她一笑,她又瞬時低下頭,有些怯怯的說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對夭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