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含笑著說道︰「老爺,這些菜色我也食過,甚為可口香甜,我記得當時清平還為這些菜提了首小詩,倒也討喜。」
「哦?」林老爺意味深長的笑道︰「說來听听。」
巧落望了我一眼巧顏笑道︰「稟老爺,清平小姐題的詩為‘新林錦花舒,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紅藕香玉簟’,說得便是這幾道菜色。」
我微微顫抖,只感覺巧落說的每個字都深深的刺傷了我,周遭的喧嘩聲震的我耳膜生疼。娘不會原諒我的,好像听見身旁的二夫人在對我說話,我卻是沒听清。
二夫人在桌下輕輕的拍了我的腿溫和道︰「清平,老爺在問你話怎麼不回?」
我猛的抬頭卻見滿桌的人皆是望向我,我才驚覺原來我是這樣的格格不入,內心苦笑,難道我只有做丫鬟的命嗎?即使成了主子又如何?不過是四不像。
二夫人見我不做聲,笑著舉起杯子,「來來來,大家都吃酒,清平這孩子小,上不了台面,你們這樣看著她,她更不好意思了。」
卿夫人掩袖而笑,「倒是年輕,年紀輕輕的就會作詩,真是奇了,老爺說是不是?」
林老爺目光聚集,只握著酒杯「呵呵」的笑,並不應聲。
我听卿夫人的話外之意不由把頭垂得更低了,心里十分沉重。
二夫人就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毓乾六歲不就是填了首《青雲賦》嗎?當時老爺笑得合不攏嘴,被傳到坊間,毓乾的雅公子可是家喻戶曉了。」
林老爺點點了頭,慈愛的望向大少爺,眼里溢滿欣慰。
大少爺淡笑道︰「二娘贊譽了。」
三夫人也湊合笑道︰「毓乾就是太謙遜了,我看外面的那些大家閨秀的小姐都是極仰慕你的呢?也不曉得毓乾究竟是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三夫人半開玩笑的話惹得滿桌的人都笑了起來,大少爺只是溫和的笑著,吃著面前的糕點恍若不聞。
我見大家都注目大少爺,方定了心神,待巧落采菊等人傳完膳告退,戲台上又上演了《風箏誤》。
一聲鑼鼓,就有雜戲上台連翻跟頭,林老爺一聲「好」的大叫,連幾位夫人齊齊鼓掌,好是熱鬧。
二夫人笑盈盈的在我耳旁道︰「別光顧著低頭了,看看戲台,這出可是白雨齋反串的戲角,好不容易看到的,你也听听。」
我嘴角噙著笑「嗯」了聲,抬頭就見戲台那方,白衣水袖的絕代女子蓮步款款,低眉拂袖間的萬眾風情系堆眼角,蓮花玉指頻轉,一揮袖一回眸一轉身一氣呵成,足尖點花,縴手微展,長袖擊鼓,躍空而舞……輕啟朱唇,淒迷婉轉之情盡于此,哀聲綿延不絕。
「不是說是喜劇嗎?」不跳字。我看得失神,情不自禁的問道,話一月兌口就意識失態。
眾人被我的話腔吸引皆投神過來,三夫人笑著解釋道︰「第一折是《離別》,自然傷感,等第四折《重逢》就是喜劇了。」
我尷尬點頭,心頭有些厭煩,只想快點離開這境地,一把奪過面前的酒杯猛的飲酒,喉頭處一陣辛辣嗆鼻,讓我咳的眼淚都要落下來,脹的滿臉通紅。
二夫人見狀著急的給我順氣,「這傻孩子,不會喝酒還喝的這麼急干嘛?來,喝口水。」
晚池忙倒了杯在我面前,我搖搖頭繼續喝了一口酒,只想大醉一場。待慢慢適應後才能品嘗出酒的甘醇,一連喝了幾口倒是讓人冷靜下來,不想說話望向戲台。
已是第四折《重逢》,佳人才子的大團圓,只是我一句听不懂,不免煩躁不安。卻听見林老爺又發話了,「毓汐可是不適?看你面色不佳要不回去休息。」
毓汐自坐到現在就一言不發,見自己的爹在問話,茫然無措的抬頭,「爹,汐兒沒事,多謝爹爹關心。」
卿夫人笑著說道︰「我好似想起來毓汐就是那日在台上奏琴高歌的小仙女,妹妹真是羨慕姐姐有這樣個矜麗月兌俗的女兒。」
三夫人見卿夫人這樣夸獎抿嘴淺笑道︰「妹妹過譽了,毓汐還是個孩子哪里似什麼小仙女,你要是這樣夸獎她只怕她要高興的真的飛天了。」
卿夫人頷首帶笑道︰「听聞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毓汐不但繼承姐姐如花美貌,還琴藝精湛歌喉空靈,不失為才貌雙全的美人兒,能教導出這樣出類拔萃的女兒姐姐倒是花了一番心思。」
自從那日在婉碧樓後花園听她們一起聊天,還以為會水火不容,不想這卿夫人處處討好三夫人,內中隱情也只有她們二人知曉。
毓汐突然開口道︰「爹,娘,不如讓女兒再彈奏一曲,慶賀今日之喜,讓清平來唱歌助興。」
說完眼帶笑意的望向我,我愣鄂不及,二夫人笑著說道︰「毓汐可真會說笑,這清平哪會唱歌啊,你太抬舉她了。」
毓汐雪白的臉色泛起酒紅,淡淡笑道︰「二娘有所不知,清平才是真真的才藝雙絕,上次那首《傾國傾城》的詞曲便是由她所作,而且她的歌喉更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我沉吟良久,目光只是望向戲台不語,最後的一出戲乃是《救風塵》。
一開場,就有十來個戲官面帶戲曲花臉變換無窮,一直都探不明白究竟是如何變化的這樣快呢?
身旁突然問到一陣香氣撲鼻,這種香氣好似有種魔力讓人越發想聞,卻是毓汐早已站在我的身旁,拉起我的胳膊,笑著說︰「清平,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合奏麼?」
我未及反應,就由她拉住我站起,許是酒精作祟大腦一片暈眩。
我任由她拉著下樓,跑的太快不小心踩到裙角險些摔下,雙手趕緊扶著欄桿。
這一驚嚇倒讓我瞬間抖擻清醒,還未站穩忽然背後被重重推了一掌,來不及回頭身子就這樣前傾滾下,閉眼的剎那腦中畫面不斷交纏……夾雜著十幾道驚慌的叫喊……
再次醒來只感覺這棉被蓋得好柔軟,床墊也是輕飄舒適,想睜開眼楮卻是怎麼也睜不開,無奈中只得閉著眼楮感受周圍壓抑的氣氛。听到有人哭泣的聲音,滴滴淚水落在我的臉頰,冰涼刺骨。
有人握著我的手在顫抖,是娘親,我感覺得出來。我听到她哭得嗓音都嘶啞了,聲嘶力竭的干癟粗聲,如深淵冰澗刺痛著我的心髒。
她幽幽開口,那沙啞的嗓音磨得我耳朵嗡嗡作響,「平兒,你醒醒啊,娘求你了,你醒醒啊……」
我想說話,可是嘴巴好似被針縫起來了,雙瓣緊緊的閉攏竟然張不開。
「蕭大娘,清平會醒來的,她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不會有事的。」是二夫人悲泣的聲音。
娘還在耳旁哭泣不止,我卻是煩悶積郁,這時三夫人也在房內輕柔道︰「蕭大娘可不要傷了身體,溫叔不是說清平會醒來的嗎?她要是醒來看見你這樣該如何是好?」
娘見三夫人說這話倒是慢慢冷靜下來,抽氣哽咽的聲音漸漸緩平。依舊喃喃道︰「平兒真的會醒來嗎?她真的會醒來嗎……」
沒有人回應,因為大家都不確定,直到娘情緒激動撲在我的身上痛哭,「平兒……你醒醒……你要給娘醒過來,你不是說要照顧娘的嗎?你不能就這樣躺著……」
娘搖晃著我平躺的身子,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滴落,听到眾人齊聲驚呼「蕭大娘」
隨著這聲驚呼我也沒了意識,大腦轉忽的不听使喚又沉沉的入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听到有男子的聲音,他站立良久,我吃力的微抬了眼楮。只看到那月白色的衣角,眼皮又沉重不堪,模模糊糊的一片,他說了幾句話,听得不太真切倒以為是幻覺,就這樣在半夢半醒的狀態睡到了半夜。
周圍听不見呼吸的聲音,暗想屋內應該沒人了,我微睜開雙眸,黯淡的蠟燭飄忽不定,待適應弱光後揭開被子來看,還是我的房間。
熟悉的彩繪牆壁,漫花纏繞的窗台,合歡錦布鋪設的梨木桌,我記得上次離開的時候這屋里被弄的亂七八糟,誰這麼好心都給我收拾好了。
慢慢的起身雙腿還有些發麻抽痛,忍著痛走至妝台穿好衣裳,望著漆黑的夜色半點星光全無,原來連星星都受不了這煩悶的氣候要躲藏起來。
好似看見窗外火紅的小人影向我屋內走來,鬼死神差的我忙移到床上掀過被子閉眼躺下。
門「吱呀」聲被推開了,听見火火輕踏的腳步聲至我的床邊,片刻後卻依是無言,我看不見她的神色也猜不出她這個時候來干嘛,只能假寐著。
時間滴答的流逝,火火一動不動的待在我身邊。就在我又昏昏沉沉時,她慢慢的離開了,我側頭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吹滅蠟燭出門,腿腳不靈話的來到毓汐的住處,有些事情是該到了揭開的時候,若是任其放縱只會以為我是那可欺之人。
穿過游廊進了垂花門,只見毓汐的屋內亮堂灼熱,想必是睡不著的。做了這麼多虧心之事又豈能在黑暗中安然睡熟呢?
我冷笑著走進,里面傳來吵架的聲音,毓汐一改往日溫和靜雅的形象怒喝道︰「你算什麼東西,竟敢來教訓我,真是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