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滿苑子濃濃的的四照花香,善言領我們去了大少爺住處,侯在門口,善言去里屋稟告。我見四處無人,低聲問楚美人︰「是不是覺得不大對勁?」
他頗有所動,微微頷首道︰「姜展鳳的確有很多問題,不但種植這麼多難以養活的四照花,還在五月天就催花。若只為緩解大少爺的失味,也不必那麼急用,使得枯萎一大片。」
「對的,目前看來這四照花很有問題。」我心神凜然,一種強烈的感受發自肺腑,緊張道︰「我突然有一種預感,這花跟三少爺中毒有關?」
他一時不能會意,看我一眼,笑道︰「你先不要失了方寸,我知道你很擔心毓離的病情,時間也刻不容緩,但既然決定先解決語嬋的死因,就不要顧及太多,亂了心神。」
我默默的應著,半會才深吸了口氣道︰「大概是我想太多了,以為姜展鳳是害我和語嬋的凶手,就覺得她做的每件事都很可疑。所以,她也可能會給三少爺下毒。」
他笑一笑,「凡事都要有論據,無憑無據我們不能妄下定論。」
我點頭,「我曉得,是我太急了些。只是我不了解四照花,這花問題極大,如果不馬上去查查,我依舊心神不寧,可現在又分不開身。」
楚美人眉毛一揚,低沉道︰「我派人去調查。」只見他仰頭看了看明媚若金的陽光,輕拍了拍手,嘴角動了動,似在說話,那邊高大的樹木中就看見幾片落葉飄落。
我驚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傳音入密」
他微眯了眼,幽幽柔和的笑道︰「你從哪听來這麼個詞的?」
「額?」我額頭三根黑線,「難道沒有這派功夫嗎?」。
他「呵呵」笑了幾聲,「沒有,也沒听人練過。剛是幾個手下一直跟在附近盤旋沒有顯身,我用口型指派他們去調查。」
我尷尬的別過頭,胡謅道︰「我好像是在哪本書上見過的,以為就是楚大人剛才的那樣,就隨便瞎猜猜的。」
也不知他信不信就胡亂搪塞了個借口,他也沒有多問。
這時,听到幾個丫鬟的笑音傳來。我側過臉,芳草領著銀宵、書槐、赤棗和歡衾走過來。
看見我,芳草領頭的身形頓了頓,銀宵快速走上前,規矩的福了禮,眉開眼笑道︰「給二小姐請安。」她悄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楚美人,臉瞬間紅了下去,輕聲道︰「給楚大人請安。」
我憋了笑意,楚美人的姿色比女子還艷麗,任誰見了都會同銀宵一個反應。
喚她起身後,銀宵歡喜道︰「二小姐來咱們苑子里可是要找大少爺,奴婢這就去通傳。」
「不用了。」我拉著她,「善言已經去傳了,你們這是才起來嗎?」。
她笑道︰「才起的,就都過來伺候大少爺了。」她一邊說,一邊拉過面色不佳的書槐,提高聲量道︰「還不來見過二小姐,以前你咳嗽得那麼厲害,二小姐都去看過你的,這份恩典你可得記下,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
銀宵那話是對著書槐說的,但眼神卻時不時瞥向後面的赤棗和歡衾。我微笑而對,陡然明白,她這是在炫耀。
因我娘跟銀宵她娘關系深厚,私下里銀宵也是拿我做姊妹的,現在我升了二小姐,她自然巴巴的要巴結了。而過去,她跟銀宵是一個屋子里的,常受赤棗和歡衾的欺壓,可剛剛的話語頗帶了些揚眉吐氣的味道。
書槐是聰明的,她自曉得深意,就恬靜文雅的一笑,清清淡淡的,很是秀氣,俯身道︰「書槐記得二小姐的好。」
我笑得有些勉強,「我又沒幫上什麼忙,你咳嗽都好些了嗎?」。
書槐淡雅而笑,「入春氣候漸漸暖了,咳嗽也好多了。」
「哪就好了?」銀宵嗤之以鼻,「都快咳出肺癆了,咳了一個多月,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啊特別是啊,有的人還巴不得你早不好,說是為了你好,送了些好東西,哪知是坑人呢?」
銀宵冷嘲熱諷的對赤棗和歡衾,後兩人面上一悸目光都瞟向芳草,芳草不聞不問的默立一旁,大有坐視不管。
而楚美人被這麼多女子圍著早就知趣的閃到一邊,意態閑閑的望著他出景致。我鼓了鼓腮幫,楚美人果然是明智的,最好不好插入一群女人的話題里,不然得煩死。
銀宵蹬鼻子上臉,越說越帶勁了,我心中焦煩,也只能是苦笑,銀宵說的都是兩個月前的舊事了,現在又翻出來,這怨念積得倒深。
書槐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就少說幾句話吧,二小姐和楚大人都在呢」
銀宵看我早已是不悅的神色吶吶的閉了嘴,善言正好從屋子里出來,「二小姐,楚大人,里面請,大少爺候著在。」
楚大人正色就跟我去了大少爺的寢房。
一進屋就聞到了四照花的特殊味道,並不濃烈,但鼻子敏感的我一聞便聞出來了。大少爺背對著窗口坐著,我心虛的腳步慢了兩拍。
環顧里屋,書卷味十足,幾排書架堆滿了古籍,而正堂中間一副三尺的畫卷掛在牆上,畫上的女子拈花三笑,神韻絕佳,氣質非凡,笑起來真是人比花嬌,果然彎狀半月,很是吸引人,而眉眼間的感覺像是似曾相識,令人望之失神。
顯然畫上的女子便是大少爺的生母了,楚大人正看到那副畫低低「咦」了聲,大少爺便笑道︰「畫上乃家母,二位請坐。」
他禮儀周到的請我們坐下,卻不曾看我,我垂下雙眸,口中似含了黃蓮般。
沉寂的屋子里無人說話,滿汀攜了銀宵和書槐進來奉茶,大少爺才出聲道︰「二位慢用茶。」
我受不了屋內沉悶的氣息,微微苦笑直接道︰「大少爺知道我和楚大人是來干嘛的,還請鳳姨出來一見。」
滿汀正倒茶在我面前,听到我出聲,失手倒滿了茶卻渾然不知,溢滿桌面才小聲抱歉道︰「對不住。」
我沒有看滿汀,只看向大少爺,他端著茶杯未入口,視線緩緩向我移來,我才清晰的看見他面色有些蒼白,但目光明淨如天光雲影,有如溪流般的清澈和溫和。只一襲簡約家常青衫,妥帖著修長的身姿,帶著淡淡潔淨的清香,分毫不染世俗塵埃。
我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大暑天飲到一口冰雪,清涼之氣沁入心脾。就是因為他這樣的不染塵埃,才不忍心讓人傷害。
本以為下定決心到嘴里話只因他這般的神色,又吞了回去,心底拔涼不堪。他求我放過姜展鳳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眼下回味心卻糾的絞痛。
我不再說話,只是盯著烏黑的金磚地板,光滑如鏡面,幾可照人,微微一點灰塵印跡便十分明顯。
楚美人見此略嘆了口氣,對大少爺正色道︰「本官受命林老爺至林府調查語嬋被害一案,經調查已確實乃姜展鳳所為,現捉拿她歸案,望大少爺體恤,交出姜展鳳。」
臨到解案,楚美人便立即恢復那正氣凜然的模樣,連尖秀細潤的下顎都微有剛毅,一雙桃花眼閃著迫人的威氣。
楚美人話一出,大少爺手握杯子立刻放下,雙眼迷離而渙散,而屋內在場的人,除了滿汀外,皆是震驚的大氣不出。
半天,大少爺半帶微笑清朗道︰「我不知鳳姨何處,今早便沒見著她。」
「本官已派人來雪梅軒搜查,相信不出片刻就能尋到姜展鳳。」楚美人月容鳳目夾雜勢在必得的威信。
我卻疑惑的瞥向他,他什麼時候有說要派人搜查雪梅軒了?
像是知道我的疑問,楚美人側臉嘴角微動用口型無聲的說了句話。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早在銀宵她們說話時,一人閃開又是言傳密意的下達任務。
大少爺帶了絲淺薄的清冷道︰「鳳姨犯的錯罪不可赦,楚大人要捉拿她是秉公辦事,但鳳姨自有苦衷,毓乾深知語嬋死的淒涼,亡魂不得安息,實在不該替鳳姨求情。可畢竟她是一手帶大毓乾的至親,若她遭遇不測,毓乾也不得苟活。」
我心口突地一跳,有一點麻痹的酸意逐漸蔓延開來,鑽心的疼。
楚美人即刻朗朗道︰「本官知大少爺仁義孝全,視姜展鳳為生母,不忍她受難。但況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少爺包庇親人,與法紀相悖,重lun理也不應許己發膚受損。」
大少爺立起身,整個人罩在背光中,更顯得泠然,「如果楚大人能調查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恐不會這樣說。鳳姨的為人相處這麼多年,毓乾乃至雪梅軒都知,她斷不會無故殺死語嬋。」
楚美人反駁道︰「大少爺身在名門宅院,對大興律法不熟,本官只是依法辦事,她有難言之隱,也該當面出來說清,何故躲躲藏藏的,就算是無心之失,也不能就此開月兌。」
楚美人的字字鏗鏘,大少爺眼中悲憫神色盡展,「是毓乾讓鳳姨離去的,這會她已走了很遠了。」
我陡然站起來,不可置信的怨憤道︰「大少爺好是糊涂,因為自己親人,就縱容放過。大少爺就真的覺得姜展鳳她是無辜清白的,她做的任何事都有借口」
我郁氣難舒,上前狠狠道︰「是,語嬋的死是情有可原,那麼我呢?我何其無辜。二月初十晚,我險些命殤碧心湖,凶手就是姜展鳳和語嬋二人,她們二人合謀砸傷了我的腦袋,到現在額頭還留有印記,為了掩蓋真相,她們把我扔進了碧心湖。我沒有死就是存著對她們的恨意,我要問問她為何要對我下手?敢問大少爺是不是就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