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瞪大了眼,指著自己道︰「二小姐……不會是要奴婢假扮您吧」
我微微一笑,「正是我權衡過了,一則,你以前假扮過語嬋,有些經驗。二則,你多會應變,應該不會出岔子的。三則,這間屋子里,就你們三個,芷嵐不能扮,水佩膽兒小,你最合適了。」
「可是……可是……」夭桃猶猶豫豫的說不出話來,「奴婢跟您也不像啊」
我點了頭,的確,我跟她最不像了。夭桃身量比我高些幾許,只要站著就容易被看穿,我即刻思量道︰「不管了,時間來不及。只要你一直坐著就沒事了,楚大人,就勞煩你了。」
楚美人看著我一笑,將藥瓶上的粉末涂在夭桃臉上,她正要反抗,被我狠狠瞪了一眼,水佩和芷嵐扶著夭桃,楚美人低低的笑沉,片刻功夫就已經沫完了。
夭桃捂著自己臉,委屈道︰「奴婢的臉本就花了,現在倒好,更要毀容了,臉上火辣辣的痛。」
楚美人笑道︰「夭桃姑娘不必驚慌,溫伯說灼熱感沒了就好了,只要用水清洗便沒大礙。」
夭桃听著楚美人細致溫柔的聲音,臉上痛苦的表情漸漸淡化,我正色道︰「你的這雙眼楮記得收斂,雖然臉可以遮住,但眼楮一眼就能辨認,別這幅表情。」
她臉上一紅就垂了下來,我有些擔心,夭桃的眼楮長得太漂亮,一眼就可以辨出不是我。
想了會,我隨即吩咐水佩去妝台拿些胭脂水粉來,特意給夭桃的眼楮做修飾,只要畫暗沉點,看起來像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以遮掩她明亮的雙眸,就沒人會注意那麼多了。
「記得盡量多垂著眼,神情溫婉點,眼楮不要睜太大。」看她臉上漸漸起了紅疹,我小聲道︰「這次你要是搞砸了,二夫人可不會放過你的,所以,怎麼做心里有數,說話神情多學著我,你不是挺擅長的嗎?」。
夭桃听著一愣愣的,不情願的應了是。我看事情很順利,要芷嵐蒙了塊紗巾在她臉上,又換上平時我穿的衣服,只要她不站起來,倒有模有樣的。
我拍了拍手,笑道︰「完成了,芷嵐和水佩你們在旁邊要好好看著她,別露出馬腳,過了明日,我就回來,一定要撐住啊。」
「是。」二人恭謹的蹲身應著。
看了眼天色,差不多快寅時了,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
「都準備好了,楚大人,我們怎麼出去?外面都有人把守。」我轉向楚美人道。
他看著我,笑著略施了一禮,「得罪了。」便攬著我腰間,一個翻身就躍了房梁朝外院飛去。我緊捂著嘴巴,竟然有些激動,被美男子抱著在天上飛,這種感覺有種輕飄飄的,太浪漫了。
只是一會,楚美人就著地在空曠的韶顏樓外牆,無盡的遐想太過短暫了。他松了手,離了幾步遠,拱手道︰「清平姑娘,冒犯了。」
我搖搖手,「沒事的,這也是情急之下,楚大人不要介懷。」又想他剛才喚我姑娘,實在是別扭,這幾日相處,他漸漸已沒那麼禮貌客氣了,全是熟絡的喚我清平,我不樂意的鼓鼓嘴道︰「楚大人真是善變,昨日叫我清平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叫姑娘姑娘的,又要跟我生分了嗎?」。
他唇角微動,半天不說話,最後無可奈何的笑道︰「是我錯了,清平,你也不用叫我楚大人,就天舒吧」
「楚大哥」我直接興奮的叫道,蓋過了他後面的聲音,「還是楚大哥比較好,你比我年長幾歲,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我更想拿你做大哥,真心大哥。」
他笑了笑,「好,以後我們就兄妹相稱。」
我笑了起來,能結實到他算是在這個林府里最開心的事了。
看著遠處天光漸漸亮了些,我突然斂色急道︰「楚大哥,听水佩說,三少爺中毒太深,今日凌晨一過,若再沒有找到解藥,就回天乏術了。」
他神色凝滯,「我听說了,林老爺和三夫人寢食難安,望我早些找到解藥,但他中了何毒尚未查清,只一天時間,實在緊迫。」
我愁眉不展,焦心道︰「我一直都覺得下毒的就是姜展鳳,她不是說了嗎?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孩子她都不會放過。所以,二少爺死了,毓汐凶殘成性,活著也是苟延殘喘,最後只剩下三少爺,她的目標就只有三少爺了。為了能讓大少爺順利做林府當家人,她就算死了,也要害死三少爺。不然她怎麼瞑目。」
楚美人前走兩步,輕聲道︰「我正有此想法,除了她,他人並無動機。只是她如何接近三少爺又暗中一直下毒?」
我掩面片刻,低低道︰「也許她還有同謀,或是她像收買語嬋那樣,收買了月桂軒院子里的丫鬟,那麼多人都有可能,能一直下毒,定是身邊人。」
他軒一軒眉毛,目光中含了一絲清明之色,「你別激動,若月桂軒的丫鬟有可能,那但凡接近他的人都不可排除。這樣一來,我們調查的範圍就擴大了,現在關鍵是要發現有什麼可疑之人,才好展開,你也不要多想,否則就跟無頭蒼蠅一樣沒了頭緒,自亂陣腳。」
听他一席話,我已經鎮靜下來,悵然嘆息一句,良久方道︰「不知道三少爺現在情況如何?我想去看看他,再做調查。」
他溫和的目光鎖在我身上,微笑道︰「走吧,我同你一起去。」
拂曉中,林府依舊是三春盛景,花開如醉,漫天盈地,楚美人施展輕功,一會便到了三少爺的月桂軒。
*光如雲霞,枝頭的月桂紛亂似錦,映得我與楚美人的面容皆是蒼白,門外善樂和善讓守了一夜的屋子,全部累的昏沉爬倒在門口。
楚美人道︰「我點了他們穴道,最多只能一炷香時間不醒,我守在月桂樹上,有什麼響動,我會通知你,你抓緊時間。」
他鄭重的囑咐,我的心底卻哀涼如斯,點了點頭躡手躡腳的推開屋子。
昏暗的屋內充斥著濃烈的藥香味,我屏氣凝神的繞過屏障輕輕的走到他床邊,這里自是熟悉不過,伺候他的時日尚短,但全部歷歷在目刻在腦海。
他沉靜如水的緊閉雙眼,那張晶瑩剔透的玉瓷臉不再是滿目凶色,而是蒼白如雪,微微有些透明。稜眉也柔化了,就像是要沉睡千年的白雪公主。淡淡松散了頭發隨意披著,了無生氣。
我的手沁沁發涼,冒著一點冷汗,輕輕的坐在他床頭,目光緊緊看著他的面容。第一次他是這麼安靜不動聲響的在我面前。過去,每次的見面不是冷言寒語,就是拳腳相加,不是我受傷,就是他帶彩,總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溝通。
而此刻,他太安靜了,我竟希望他能站起來如往日那般斗嘴或是打架。我沉著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他的手,沙啞道︰「不要再睡了……」
這聲音像是來自低沉的懸崖山澗,于這格外安沉的屋子里透著詭異。
良久,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兩頰濕涼一片,顆顆溫熱的液體一滴滴順著臉頰落在他濃密羽扇般的睫毛上,晶瑩如玉珠閃爍。
我依舊是恍惚的神情,淚眼迷蒙中竟以為他的眼楮動了動,我抹掉淚水,含著悲切激動道︰「三少爺,你醒了嗎?」。
回答我的還是緊閉的雙目和不曾變色的面容,心中竟還有一絲微微的抽痛,我幾乎想伸手去搖晃他起來,眼中的淚盈盈于睫,將落未落。長久的積郁與不可訴之于口的哀痛化作幾近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倒在他的身上啜泣不已。
似乎這響聲驚動了外人,楚美人的吹哨聲一波*襲來,我知道有人來了,來不及往門外跑去,就听門「吱呀」聲推開了。
昏暗的屋子里有了絲光線,幸好隔著屏障,來人步履慢沉,我迅速鑽進床底隱藏好。
接著就看到一雙銀絲繡花鞋慢慢移來,我捂緊嘴巴,看這精致的裙擺像是三夫人的衣服,知道她一向精明,立刻捂緊嘴巴。
漫長的等待,來人只是步子停在床頭,不見接下來的動作,我皺了皺眉,外面的鳥哨聲也停了。
「離兒……」一聲悲情而滿含痛苦的喚聲,不由讓我瑟瑟齒冷,心頭瞬時如被冰雪覆住一般。
這個聲音不是三夫人的,而是……素屏姑姑。
「離兒,你醒醒啊……」素屏姑姑的悲戚喊聲連同我的心也顫了顫,這聲音與我娘那時知道我落水後,在我床邊的聲音一模一樣。竟讓我產生錯覺,以為這聲音不是素屏姑姑,而是三夫人。
只有娘親才會有這樣切膚深痛的情緒,不過一想,素日里,素屏姑姑對待毓離和毓汐都是情同她孩子般對待,甚至有時比三夫人還激烈。
她算是他們的乳母,一手帶大,感情比親生母子還濃,有這樣的聲音也不足為奇。
就在我想了頗多時,素屏姑姑陡然一聲,「離兒……娘對不起你……」
這變腔的音調嚇的我險些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