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睡的迷糊中,就被窗外的嘈雜聲驚醒了。
我翻了身子,不滿道︰「芷嵐、水佩,誰在外面吵吵鬧鬧的?」
實在是太吵了,我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昨晚,林老爺和九王爺喝了不少,非得要我陪酒。我坐在九王爺身邊,他時不時的就湊到我面前故作曖昧的樣子,惹得幾位夫人全都看笑話。
繼而,我一不做二不休的懶得理睬他,不停的灌酒,把自己弄暈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卻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總之,之後發生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直睡到現在才醒,還是被外面的人吵醒的。
芷嵐和水佩聞得我尖銳的聲音,沖進來道︰「二小姐,外面是雜役房的掌事管媽媽和養生房的掌事薛媽媽,說要來給二小姐請安。」
「哦?」我睜開眼楮,唯有詫異,「她們來是要賄賂我的吧,指不定是給我些好處,好讓我在六月份的時候為她們家哪個親戚說情,同意入府做丫鬟什麼的。」
人多的府里就是嘴雜,不過是林老爺昨晚宣布的命令,今早這麼快就都聞到風聲了。
話一完,水佩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二小姐人都還沒見,怎麼會知道兩位媽媽要說什麼呢?」
「不是要賄賂就是要拉攏,以前這兩位媽媽我沒什麼過節,也只見過一兩次,連人是什麼樣都分不清,不見也罷。你們去打發了她們。」
芷嵐道︰「真要打發了,怕是不好。這兩位媽媽平日都是常往二夫人那走動的,這要打發走了,薄了面子,只會說二小姐小瞧了她們。過會要去二夫人那告狀,也不好交代。」
芷嵐行事謹慎,顧慮周全,她是長期伺候二夫人的,對林府的形勢和人都比我熟。說的話也很有道理,我這才剛上任玉福臨,要把她們打發了,府里人還都以為我恃才傲物,蹬鼻子上臉不成。
不過,她們都是伺候二夫人的,我現在還是二夫人的義女,這當頭,我還不能同二夫人的人有過節。
心里權衡過後,我站起來道︰「水佩去吩咐她們到外廳候著,芷嵐伺候我更衣。」
「是。」芷嵐和水佩笑著麻利起來。
芷嵐一面為我梳頭,一面道︰「二小姐的失憶還沒全好,奴婢就先說說管媽媽和薛媽**為人,模清底細才好應付。」
我轉頭而笑,「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我正想問問你,她們的來頭和脾性,你就給先說了。」
「奴婢只是想著二小姐能得老爺賞識,掌管玉福臨這麼重要的擔子,不可太隨性了。」芷嵐悠悠然的一笑,「二小姐雖是年輕,難免不懂這些內里,奴婢跟在二夫人身邊伺候良久,許多事看在眼里,耳濡目染的多有了解些。」
我點點頭,覺得把芷嵐從百口橋請到我身邊來,實在是很明智。
「府里都知道誰要能掌管玉福臨,也就意味著會成為了林府的當家人。不過,林府一直都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共同主持中憒。可目前老爺突然變意,也許日後握有林府大權的不是大少爺,就是二小姐了。她們這刻來意欲明顯。」
我默默的听著,看來她頗有打算。
「二小姐太年輕,大少爺又無意掌管,她們只會覺得你們二人好糊弄。林府又多的是攀高走低的人,這面她們來拉攏二小姐,也許過會就去雪梅軒了。奴婢的意思是,不可得罪也不給欲求。」
我高深的回頭緊盯著她靈眸丹唇的臉頰,她全都說到我心坎里,不可得罪也不給欲求,就是敷衍過去,不要承諾什麼,也不能讓她們看出我是個容易說話的主,但態度上對她們的尊敬很有必要。
怡然的想了想,看著她,我輕聲詢問,「芷嵐,實話說你覺得我應該爭嗎?」。
芷嵐聞言手一僵,默視我片刻,良久才堅定道︰「奴婢斗膽,二小姐不該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我的笑容一凝,略有些不自然,「你是怎麼想的?」
她遙遙注視著銅鏡中的我,矮了身子,緩緩道︰「二小姐在林府的眾多丫鬟中也不算太漂亮,只有這雙眼楮十分靈動。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不簡單,之後果然如此。二小姐可能不知,我是如何進府,又做了多少努力才能從一個小丫頭,花了五年的時間成為二夫人跟前的貼身大丫鬟?」
她無限喟嘆,繼續道︰「奴婢想說的是,二小姐只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成就了他人一生都不可做到的,當中的艱難只有二小姐清楚。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無論是不是陷阱,都該放手一搏。」
芷嵐目光清越,放在我肩膀的手賦予了力量。
我唇角微揚,笑道︰「我明白了,你說的也正是我想的。」
她笑了笑,又說到了正事上,「雜役房的掌事管媽媽,她為人算的上很熱情,因雜役房比其他幾房的活都要累,所以她總會在二夫人跟前提人手不夠,要增派人手之類的。今日她來或許還會提到這點。」
她頓了頓,「至于養生房的掌事薛媽媽,她為人比較苛刻,養生房是六房中比較難做的一房了,府里的花草鳥魚都要靠她們養殖,必須要有技術,她則說府里分派的例銀不夠,欠缺好的飼料,每每養死了些動植物,都會找這個借口。」
我微微冷笑,大致上明白了二位。說來說去,也就是要為各方謀取好的福利,只不過這福利真是進了掌房里,還是進了她們自己的腰包就不得而知。
立起身子,我輕聲而笑便出去回回這二位。
管媽媽身形微胖,發福的身子只要一笑,連眼楮都看不見了。布滿肥肉的滿月臉上,凍瘡印記也十分明顯。看著她極具喜樂的臉就忍不住想笑。
另一個薛媽媽則是截然相反的樣貌身材,她十分高挑,且很瘦,瘦的一絲贅肉也看不見,特別是臉上,顴骨突出,下顎緊繃,一看就屬于刻薄的樣貌。
因二人同時站起身子,不需介紹就可以認出來。我笑道︰「二位媽媽大駕光臨,可清平才剛睡醒,失禮之處,望二位媽媽見諒。」
「哪里哪里。」管媽媽惶恐道︰「是我們早到了,知道二小姐事忙,等會也沒事的,能喝到這的茶也是福氣啊」
我抿嘴一笑,看了看外面的日頭,都午時了還早呢?
「不知二位媽媽此刻來看清平,有什麼事嗎?」。
「也沒多大的事,以前啊,知道二小姐失憶了,許多事都不大記得了,老奴也一直惦記著這回事。可老奴一直忙,沒空來看看您。趁著今日氣候好,特意托人從家鄉摘了何首烏來給二小姐補補,據說,這土特產特別補腦,多吃吃,沒準記憶也就恢復了。」管媽媽笑的慈愛善目。
我微微頷首,「管媽媽實在太客氣了。我的失憶癥連溫伯伯都說不好治療,又過了這麼久,不指望能全好。」
「那怎麼成呢?」管媽媽不以為意,「二小姐還小,不懂事,這失憶癥可大可小的。听我家鄉的一老中醫說,失憶像是堵塞了腦里的什麼神經,現在只是不記得過去的事,要嚴重起來發作了,那就連昨天的事都不記得啦」
管媽媽激動的一拍大腿,「二小姐這一定要听老奴的,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呀,乳燕,還不把何首烏拿出來給二小姐看看。」
喚作乳燕的丫鬟長的白白淨淨的,很文靜的一個姑娘,她拿著籃子遞給芷嵐,芷嵐再給我看看,掀開蓋在上面的紗布,真是挺大的一個何首烏。
「喲?」不做聲的薛媽媽這會才怪里怪氣道︰「我當是什麼寶貝呢?剛才就要你給我瞧瞧,作死也不肯,原來是這珍藏的何首烏呢?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瞧見過,今日倒長了見識。」
她挑了眼楮直勾勾的望了幾眼,又道︰「二小姐真該好好嘗嘗的,這玩意絕對是好東西,保您吃了還得想要。」
薛媽媽一開腔氣氛就有些古怪了,話里藏話,針對的是管媽媽。
管媽媽也毫不示弱道︰「說到寶貝,我這落魄貨哪里就有你的多。平時瞧你省吃儉用的,那寶貝都珍藏著,怎麼也不拿出來顯擺顯擺?」
我平心靜氣的依撐著手,算是明白剛才外面的吵架聲了。
「我哪里會有寶貝了。」薛媽媽瞪了瞪眼,「你也說了我省吃儉用,這都是無可奈何啊。養生房那麼多的人要養,除了人要養,那些花啊樹啊魚啊什麼的全都要養。它們吃的比我們人都要好,我能有什麼轍,不節儉點,怎麼養活府里的這些東西。」
薛媽媽攤手說了一通,我朝著芷嵐眨眼,她說的沒錯,這二位媽媽一定會提到這些事。
我只能當作是充耳不聞,聚精會神的關注著籃子里的何首烏,問向管媽媽道︰「管媽媽,您也知道清平過去也就是個丫鬟,還沒吃過這好東西,也不知要怎麼做才最有效,管媽媽給我說說清楚的。」
「這……」管媽媽有些猶豫,看了眼薛媽媽,才轉而看著我道︰「二小姐您不必費心,何首烏我待會要乳燕炖好了就送過來。她們都是機靈的,辦事又有效率,雜役房有這幾個丫頭可省了不少事。但就是她們太能干了,這也得做,那也的做,老奴我都是心疼的舍不得,每日看她們起早貪黑的忙,沒睡過好覺,老奴的心里也不踏實。」
管媽媽眼角閃了點淚花拉著乳燕的雙手,神色淒涼。
我本蓄了笑意听著,待得听完,神色已經黯沉了下來。
兩人都好生厲害,轉來轉去都給轉到她們的事了,我一雙嘴也斗不過她們兩雙嘴,看來今日要解決的事有些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