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酒家內,進進出出不少人看樓上熱鬧非凡,私下正是議論紛紛。
「……听說在蓮心蕖詩書雅會上,作那首《古人形》的絕詩不是楊峰大少爺,而是他找人代作的。現下他說不出詩來,只怕要遺臭萬年了。」
「可不是。」另一人小聲暗道︰「我就說嘛,今年的詩才名號怎麼會落在個什麼都不懂的登徒子身上呢?原以為雅公子林大少爺沒能赴宴,他佔得天機才巧得了第一,卻不想他這麼大膽,還找人代作,真是丟人咯」
圍觀的客人七嘴八舌,有些過激的食客更是拿著桌上的盤子扔向楊峰,「敗類人渣丟了咱們蘇州人的臉。」
「誰敢丟爺……」那人手法真準,楊峰的頭上立刻吊著幾顆油膩膩的青菜,狼狽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誰丟的出來」
楊峰氣的臉都綠的,眼珠子瞪得直鼓鼓。他手下的小斯忙給清理,他氣的火冒三丈,「還不出來是不是?要爺揪住了,送你見閻羅王……」
話沒完,又是一顆青菜砸面,「滾出去」
這稚女敕的聲音近在耳旁,就見面前的杜宇端著個菜盤,夾了青菜葉子扔向楊峰。
更有一顆堵在了楊峰的嘴上。
我一見,笑的膩歪,縴尋見狀也是低笑不止。
那杜宇一個勁的把我點的一盤子椒油茭白菜丟在楊峰身上,砸得還一絲不差,全落在楊峰頭上。
我忍不住叫好鼓掌,豎起兩個大拇指,「厲害加油」
杜宇得意的朝我擠了眼,「對付這種死胖子就得用這個方法。看我再來一顆」
他姿勢利落的看也不看迅速一甩,最後一顆青菜華麗麗的正砸楊峰頭頂。
「看來平時練靶不錯,有進步。」易茗揮扇贊賞道。
杜宇一听,擠眉弄眼的拍了拍手,「那是當然,哈哈總算是出了口氣,真舒坦。」
這個女圭女圭臉還真是嫉惡如仇,喜歡的就纏著,討厭的就要折騰報復。看來,必要時刻,我還是少得罪他為妙。
又暗自鄙視自己,真沒出息,會怕了個小屁孩。
正是內心糾葛時分,那邊的楊峰在眾人譴責中早就捂袖灰頭土臉的跑下樓去。不料被他自己仍在樓梯口上的青菜一滑,人就「咚咚咚」的滾下去了,那肥胖的身形險些沒把樓梯震斷。
整個酒樓中的人頓時哄堂大笑。
這麼一鬧,我的心情大好,估計明日最熱鬧的新聞就是楊峰的丑事了。
「你跟杜宇真合來,就這個事就樂成這樣?」易茗輕笑道。
「誰跟她合來?易哥哥瞎說。」杜宇又換成了那撒嬌的模樣,「還是易哥哥高明,我才能報仇啊」
話音剛落,我很是注意地听了起來,驟然明白原委。
杜宇說的高明,意思是那個食客是易茗調遣的吧
我轉頭看了眼木皮散鼓那方,想尋找那位煽動群眾的食客,卻看見秋伯正收拾好東西帶著那位妙齡少女離去,不由起了疑惑。
「易少爺,難道說秋伯也被你收買了,故意讓楊峰出丑。」
那秋伯先是夸大其詞將詩會說的傳神,又使勁吹捧楊峰的那首詩,最後來句他不知道內容。以至于食客都來興趣,一定要听到。接著易茗派人鼓動群眾,楊峰才得以暴露,灰溜溜的丑態必現。
所以,唯一的解釋是,秋伯也是他串通好的。
可這麼短的時間他怎麼能做到這麼多呢?
我訝異的緊盯著他,他恍若不知的搖頭晃腦,笑道︰「非也非也那位秋伯我不認識。」
我接口道︰「若要沒有秋伯引線,不可能這麼順利」
「二小姐真喜歡刨根問底。」他的眉舒展開來,伸一伸手臂笑道︰「你可注意到秋伯身旁的那個少女,一看到楊峰就愁眉不展。」
我聞言微笑,心中觸動。
「楊峰是蘇州城出了名的之徒,專喜歡調戲良家婦女。我剛進來,就看他模著那小姑娘家的手,拉拉扯扯的說風流話。」
我輕笑,「難怪你這有把握,讓我們看好戲的。」
「呵呵我是恰巧看見,就知道秋伯對楊峰不滿了。」易茗喟嘆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啊我看楊峰就栽倒上面了。」
「易少爺要也是那樣,就不是風流,是下流」
我的這句話引得縴尋開腔笑道︰「清平,要說易少爺的風流之處還真與別人不一樣?」
「怎麼說?」我來了興趣,急忙問縴尋。
「你可听說過這樣一句話,‘淮水秋清,鐘山暮紫’?」縴尋和氣微笑。
我疑惑,「這是哪句詩嗎?」。
縴尋搖頭笑道︰「淮水和鐘山是兩個地,淮水是咱們蘇州,鐘山是在京城。」
「那‘秋清’和‘暮紫’呢?」
縴尋啞然而笑瞥了眼易茗,「這四個字分別代表了四個人,秋千艷和清水靈,暮雲和紫桐,她們都是名ji。」
「啊」我驚呼一聲,怎麼好好的縴尋會說到ji女?還跟易茗扯到干系,難道是這位易少爺還經常去逛青樓不成。
我回頭愕然看著易茗,故作把他全身看一遍,躬笑道︰「易少爺久仰了。」
他抬起頭勉強笑了笑,「縴尋小姐把在下的底都挖光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縴尋小姐對在下也是一片痴情呢?我跟秋千艷的那些成年往事早已是茶余飯後的笑柄,還請縴尋小姐當著這麼多人面,放過在下一馬吧」
他拱手頗為難情的樣子,我笑,「易少爺的風流韻事別遷到縴尋姐姐,不如就說說你跟秋千艷的雅事。我只听過青樓,還沒見過,不妨今晚你帶我……」
「清平」突如其來的沉聲打斷我的話,「我們該回府了」
大少爺立起身子,對易茗道︰「天色也不早了,易兄,杜宇,我們就告辭了。」
他沖著我和縴尋笑笑,「走吧」
知道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我立馬噤聲扶著縴尋站起來,末了朝易茗揮手,就緊跟在大少爺的後面。
「乾哥哥,過幾日我再去林府找你。」杜宇還依依不舍的念叨著。
出了吉祥酒家,遠處天光昏黃,善言早就備好了馬車,我們一行五人登上去。
車內的氣氛沉默而凝重,我稍嘆口氣,大少爺脾性真的越發模不透了。
默了會,縴尋扯了扯嘴角而笑,「瞧我一時給忘了,剛才本來想問易少爺,那首《古人形》的詩詞究竟妙在何處?你們說楊峰是找了什麼人給他作的那首詩呢?」
我心領神會,笑道︰「能得詩會第一的詩詞一定不俗,我猜他找的幫手怕是哪個時運不濟的秀才。」
縴尋莞爾,「真是可惜了,那樣才華的人成了楊峰門下?」
我點頭笑了笑。
「是阮東徐。」大少爺低沉出聲道︰「那首詩是他作的。」
我怔了怔,咬著唇,明白大少爺听到那兩句詩詞走神的緣由?
可阮東徐怎麼會給楊峰作詩?
大少爺皺皺眉,「喬姿死後,我去找東徐,才知他搬家了。之後再也沒見過他。」
我听了有些難受,阮東徐對喬姿的死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他抱著喬姿冰冷的身體進了花轎,誓言說這輩子非她不娶。
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子世間難求,可是怎麼會淪落到給楊峰做槍手,就算有苦也不來找大少爺幫忙。他是知道喬姿的死是因大少爺而上吊的嗎?所以……走到了如此地步。
我略一躊躇,呼吸有些重。想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問︰「要不要派人去找他?」
大少爺垂下眼瞼,淡淡地道︰「他素來固執,有骨氣,他決定的事改變不了。就算找到他,他也不會回頭。」
「但是不勸,他跟著楊峰,沒有好下場的。」縴尋柔聲道︰「楊峰的為人我常听爹說起,他那種人什麼事都做的出。」
大少爺啞然失笑,「我何嘗不知道楊峰是什麼人。」他眉宇間隱隱帶著擔憂,頓了半會,決定道︰「我會想辦法找他談談。」
我自然是一口應了,阮東徐和大少爺的心結不解,怕會成隱患。
馬車徐徐行駛,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就回了林府。
累了一整天,我帶著水佩與他們分別,直奔韶顏樓。
芷嵐一看到我,喜道︰「二小姐可回來了?」
「怎麼了?」我坐下來,拿著桌上的糕點吃著,一路奔波,在酒樓也沒怎麼吃,真餓了。
芷嵐猶豫的沒有出聲,我才想起臨走時,三少爺吐血昏迷。急得立馬蹭起來,一面往偏房去,一面道︰「三少爺情況怎麼樣?有沒有找溫伯來?」
「二小姐別急,三少爺沒事,他醒來看你不在,就回去了。」
聞言,我稍稍冷靜了些,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不是這事,那你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捻了塊桂花糕含在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縈繞舌尖。
「是蕭大娘來過了。」芷嵐一口氣說道。
我心中一驚,嘴里咬著的桂花糕還沒下咽就掉了,胸中苦澀激蕩,喃喃道︰「我娘她來,說了什麼?」
芷嵐默然,過了一會兒,才道︰「奴婢都听說了,蕭大娘和二小姐在廚房那事?」
我眼圈一紅,咬著嘴唇憶起那件事,越想越覺得委屈,不一會兒視野就模糊了,幾乎要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