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錯綜之間微露鋒芒
江文瀚的臉色越發得陰沉,他盯著張綺玉與江文柔半晌,張口想要斥罵,又是瞧見邊上的僕婦丫鬟正是頻頻看向這里,思及名聲兩字,由不得將那些話都暫且壓下來,只咬了咬牙,恨恨道︰「回屋子說話?你倒是說一說,還能說什麼話!」
聲音陰沉,又是透著些惱怒。
江文柔這會子也是漸漸緩過神來了,又是听得表姐綺玉所說之話十分中意,卻是被自己大哥駁了回來,雖然心底仍舊害怕,卻也不服氣,嘟囔著道︰「又不是什麼大事,用得著這麼樣麼。」
「你……」江文瀚未曾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登時氣得唇角發顫,正是要斥罵,那邊張綺玉見勢不妙,忙就是出口攔下話來︰「士榮,柔娘,都少說一句話吧。自家人,何必頂真兒?再說,將事兒好生處置了,才是正理,在這里說來說去,也是沒什麼用處的,是不是?」
「哼!」江文瀚偏過頭去,臉色依舊陰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氏匆匆扶著丫鬟走了過來,抬頭看著自家兒女並外甥女兒都是站在橋上,瞧著氣氛也不大好的,她忙就是開口道︰「好好的,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大郎,你那邊的同科之類的可是怠慢不得,趕緊過去照應才是正經。旁的什麼事,難道比這個還緊要?」
江文瀚三人見著,忙是轉身迎了上去,一面行禮,一面低聲喚了一句母親、姑母。張氏看著他們的神色都是郁郁的,便皺了皺眉頭,看向江文瀚。江文瀚此時已是在心底籌算了一番,見著張氏的目光轉向自己,便是將事情說了一通,然後才是道︰「忽而上官斌過來,說了這麼一番話,倒是上孩兒心下著實難堪。再者,這事兒若是處置得不妥當,妹妹並表姐兩人的名聲……也是很不合宜的。」
「你們!」張氏狠狠瞪了江文柔並張綺玉兩人一眼,才是沉著臉看向江文瀚,強自壓下心頭羞惱,只與他道︰「你說的極是,只是這會子你可不能再在這里逗留了,不然,那些進士舉子見著了,心底指不定會怎麼想的,越發的不堪了。你妹妹並表姐的事兒,我自會好生處置。」
「杏娘那里,母親您多多經心,萬不能出什麼事。若是真的出了差池,可是大事!」江文瀚听得張氏這麼說,雖然心底仍舊是煩躁不已,卻還是開口應了下來,只是補了一句話,又看了江文柔與張綺玉兩人一眼,就是揮袖而去。
張氏看著自己嫡親的女兒並外甥女兒半晌,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看著四下里的境況,也是同自己兒子江文瀚一樣將話咽了下去,只轉過臉看著一側弓著身的僕婦,道︰「杏娘送到哪里去了?」
「大郎不曾分說,老奴們也不敢開口,只將杏兒小娘子送到她的屋子里去了。」那僕婦知道這會說話要仔細謹慎,听得張氏這麼問,立時就是恭恭敬敬地回話,那眼角還是微微斜著偷偷瞟了兩眼,見著張氏等人神色並無變化,才是暗暗在心底擦了一把汗。
張氏也沒理會這僕婦如何,只思量半晌,就是道︰「使人請好大夫過來診治,銀錢上面不必十分計較,緊著些,莫要耽誤了時辰。」說完這話,她又是囑咐四下的僕婦丫鬟好些話,才是抬頭與江文柔張綺玉兩人道︰「你們兩個隨我一並去看看杏娘。」
兩人心底大為不樂,只是一個是始作俑者,不敢露出分毫,一個是心有成算,不願露出分毫,只是相互對視一眼,又是打了幾個眼色,暗暗嘆了一口氣,就是隨著張氏往李馨的屋子走去。
而另外一邊兒,李馨打了幾個寒顫,覺得冰冷刺骨的感覺漸漸退去,渾身雖然發熱,但精神確實漸漸好了一點兒,她微微睜開眼,就瞧見幾個僕婦正是在不遠處團團站著說話兒。模了模自己換上的干燥衣衫,她緊繃的心弦緩了些許,故意咳嗽了起來。
「杏娘,你可還好?」那幾個僕婦听的聲響,卻也不走近,只是探頭探腦地往李馨這邊看去,見著她面上潮紅,雙眼紅腫,只奄奄合著眼,用手掩住嘴不斷的咳嗽著,心下也是打了個突,由不得探問道。
李馨心下冷笑,卻也不說半個字,仿若是絲毫沒有听聞般,不斷地咳嗽著。這般一來,這幾個僕婦相互使了幾個眼色,卻也不敢不近前來仔細看看——好歹是大郎吩咐的,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可是說不準是怎麼樣的下場。但是,文柔小娘子她們,可也是難辦啊,說不得她們是故意這麼做,原是……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喧鬧,李馨眉頭一皺就是平復了過來,只管斷斷續續地咳嗽,那幾個僕婦見著,踟躕了半晌,那邊大門一開,張氏領著江文柔張綺玉並一幫丫鬟僕婦走了進來。
「杏娘如何了?」張氏走到屋子里,就是听到了那斷斷續續地咳嗽聲,她面上有些厭煩,又有幾分漠然,只走到屋子中央,往周圍打量了一番,便是問道。
「夫人,杏娘瞧這樣子倒是有些不大好。」那僕婦看著張氏親自過來,也是不敢怠慢了,忙回話的回話,跑過去照應李馨的過去照應。
張氏看著這蕭索破舊的屋子,再瞧著那李馨面上潮紅,奄奄一息的模樣,臉上的神色越發得難看,只哼了一聲,道︰「讓你們將人抬過來照應,怎麼連著姜茶之類的都沒有送過來?打量著杏娘不甚得寵,就是連著她那性命也不放在眼底了?」
雖然這麼說著話,張氏的語氣卻不見著有什麼憤恨或氣惱之類的,只是平平道來,竟透著四平八穩地平靜。李馨听在耳中,心底一陣戰栗︰自己就算真的是落水喪了命,想來也就是這麼樣了。
這麼一想,她眸中幽光閃動,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腦中想這事兒,琢磨得差不離了,她便猛然咳嗽了幾下,就緩緩申吟著,將雙眸微微睜開,只輕飄飄地在屋子四周瞟著,並沒有凝視在任何人的身上,顯出些恍惚失神的意思來。張氏見著,原本訓斥僕婦的話也是不欲再說了,她原就沒有十分將這些放在心上的——雖說沒到想要李馨死的意思,可是受磨難之類的,卻是她的意思。這會子,看著李馨醒了過來,她順口問道︰「可是好了點?」
李馨飄忽忽地目光在張氏身上定了半晌,才仿佛是明白過來,忙動了動身體做出想要起身的樣子來,卻又是躺著咳嗽起來。見著李馨倒是有幾分禮數的,張氏臉色緩了一下,語氣也多了些許情緒,淡淡道︰「罷了,你只躺著便是。等一會子,那大夫過來診治了,自然也就好了。」
「嗯。謝、謝夫人。」李馨故意喘了兩口氣,斷斷續續應了一聲。仿佛這會子才算是有幾分明白過來一般,她又是四下打量了兩眼,看著江文柔的時候稍稍一頓,忙就是收回了眼神,做出惴惴然的神色來。只是垂下來的那雙眸子里,卻是閃過一絲冷光。
江文柔渾然不覺,只是看著李馨這麼個模樣,心里頭一陣氣惱出不來,往前走了兩步,便是恨恨道︰「你躲什麼躲!這會子母親並大哥都是為你撐腰,你還怕什麼!別到時候騎在我的頭上就不錯了!」聲音尖利,透著氣急敗壞的味道。
李馨這會卻是忙抬起頭,低聲道︰「沒有,我,我不是這麼想的。」說著話,她卻是露出怯怯然的神色,只偷偷瞟著另外那邊站著的張綺玉。在張綺玉皺眉看向自己的時候,更是猛然打了個哆嗦,往被褥之中縮了下去。
這下子,就是氣惱的江文柔,為女兒而皺眉的張氏,一時也都是愣住了,她們順著李馨的目光看向正是站在那里的張綺玉,半晌沒能說話。江文柔的臉上是疑惑,而張氏的眼中卻滿是深沉。
「姑母,柔娘,你們只看著我做什麼?」張綺玉心下不安,覺得李馨、江文柔並張氏看著自己的目光著實奇怪。但她雖一時理不清為何忽然間這話頭就是轉到自己身上,可也察覺到情勢有些不妙,忙就是笑道與李馨到︰「杏娘,你怎麼今夜忽而出現在那里?我與柔娘見著了黑影,也是嚇著不清,便大叫大嚷起來。反倒又是將你嚇著了。這倒是真個應了人嚇人那一句話呢。」
李馨沉默不語,只往床榻里頭鑽去。
張綺玉見著心下煩躁,卻又不能顯露出來,只讓自己面上露出笑容來,呵呵笑著道︰「怎麼不說話兒了?」
「我、我都听你的,不、不要!」李馨見著張氏的神色越發得微妙,眼中幽光一閃,就是渾身顫抖著支起身子往里頭縮,須臾之間,卻又是兩眼一閉,兀自裝著昏闕了過去。
這下,張綺玉的臉色也是難看了起來,她停下步子,看著張氏的神色有些不對頭,只吶吶著低下頭,略有幾分哽咽著道︰「姑母,這、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