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馨娘,你可算回來了」正在李馨抬頭的片刻間,那多兒已是撲了上來,她雙眸紅腫,又是帶著三分濕漉漉的水汽,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口中的話更是透著三分慶幸,三分慌亂,四分難過︰「都是我不中用,沒能過去幫你一把。這一回,你必定是受了不少罪吧。」
「能有什麼呢,不過叫去斥罵了一通。」李馨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多兒的頭發,看著她眼底有些愧疚與難過,心下一想,卻也是明白了過來,當下只輕聲道︰「莫要埋怨你母親了,她攔著你,也是為了你好的,若是沖撞了夫人,我又是不中用的,卻保不住你。再者,夫人素來視我如眼中釘的,你縱然過去,也說不動她分毫,反倒是要牽累你的。你瞧瞧,我現在可不是好好的。若是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你可不要沖動,哪怕是為了我——這府里頭也就是你一個能幫著我了,若是你也陷下去了,我可就沒得分毫希望了。」
「你、唉……」多兒也明白李馨所說的,卻是有幾分道理的,當下也反駁不得,只得嘆了一口氣,看著李馨那緊縮的眉頭,猶豫半晌,才是低聲道︰「前些時候,你說與大郎如何如何不般配,我雖覺得有幾分道理,可是實在尋不得旁的好人家,竟多有些想你改了主意的。現在看來,還是你的主意正,知道輕重。你瞧瞧,就是你這樣推拒了,可還是被夫人栽贓陷害,壞你的名聲。若是你真個成了事,以後該是如何過日子?還不是要被破皮拆骨活生生折騰死你先前想了許多法子,我只一味讓你好好思量,現在看著,竟還是早早尋出一個好主意,自個立了戶好生過日子更舒服些。」
「我亦是這般想的。只是如何月兌身,卻還沒個著落。」李馨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幾分黯然之色。多兒卻是淺淺一笑,眉眼彎彎如月牙兒,竟透著些許可愛的狡譎︰「馨娘你忘了,前頭夫人可是與你尋了什麼勞什子的親眷呢我瞧著那個馮小郎卻是極好的人,又是知道這里頭的事,你寫一封信與他。讓他幫個忙兒,尋一個合宜的人家說是親眷不就成了?待得接出了府里,你要去什麼地方不行?難道夫人她還計較這個不成?」
「這……」李馨將這事兒在腦中轉了一圈,也覺得是有些可操作的空間︰「那馮小郎君雖是個好人,但我幾次三番地求這個,求那個的,著實有些過了。又是這樣的事,沒得泄露了,反倒有損他的名聲,竟、竟也不大合宜。」
「這有什麼」多兒雖也有幾分這麼覺得的,但是說起話來,卻極理直氣壯的︰「俗語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當初既是幫了你一把,這會子索性就幫到底才是。也沒得做事兒做到一半的道理。再者,這于你很是艱難,可對他那麼一個有權有勢的,卻也不難。左右尋一個親戚,說兩句話的事兒,能應付過去,便就妥當了。」
「哪里能那麼容易。」李馨深深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悶悶的神色︰「這第一個,若真是尋了好的人家,夫人可指不定是怎麼想的。若她看著眼熱,將那婚事一說,那該怎麼辦?若是尋了尋常的人家,只怕大郎那里卻是有些不同的想頭。你也是看見了的,我這些日子也是說得干干脆脆,再無拖泥帶水的地方,可他卻仿佛生出什麼念頭來,竟一發得待我好起來。說實話,我瞧著他那麼一個樣子,只覺得渾身發毛呢。」
「這又是從何說起?待你好,總歸好一點兒的啊」多兒听得一怔,有些琢磨不透里面的意思。李馨卻是哼了一聲,面色陰沉︰「我前兩日也是與你提了,他與那李家的小娘子李幼蘭頗有些勾搭。李家可是高門大戶,李元茂李大人又是大郎的主考官,竟是極清貴的人家。與他來說,若是能結成這一段姻緣,可不是天賜良緣?偏生,他一面與那李家小娘子有些勾搭,一面卻是漸漸待我好了些,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呢?」
「這……這我倒是想不通了。本來這樣的話,該是將你早早趕出去才好的麼?」多兒皺了皺眉頭,歪著腦袋有些想不通了。
李馨卻是冷笑一聲,淡淡道︰「這有什麼想不通的?我雖是做他的正房,他很是看不上,但若是小妾之流,豈不是正正好?我想了兩日,也就這一個說頭,最是合適了。我若是被趕了出去,外頭說起來也是不好听的。但我若是被壓成小妾之類的,也就是任他拿捏了,還能說什麼呢?橫豎,在他眼底,我也是他的人,做不成妻,做個二房倒還過得去,又是對得住他的名聲了」
這話倒不是李馨隨意揣測的,也是想了兩日,才是慢慢琢磨出來的。若是論說起來,或許還要加上自己開口拒絕與這江文瀚的婚事這一樁,加上其他的種種,才是讓那江文瀚,一面與那李幼蘭勾搭,一面又是與她示意的緣故。
只是,這些事情,李馨卻也不好十分說出來,只略略帶過,將主要的結論說出來。
多兒听得這話,登時大怒,一張臉立時氣得通紅,鼓著眼楮惡狠狠著道︰「他敢」喊出這一句話後,她又是記起江文瀚的身份,到底是多年的尊卑教育,讓她又是一下子泄氣,愁眉苦臉著與李馨道︰「這該怎麼辦?要是存了這樣的心,哪里會放你走?就是夫人有心趕走你的,可這家到底是他的,若是說了這里頭的緣故,只怕夫人也是願意的。畢竟,這二房與正房,可是天差地別的呢。」
「這還是頭一樁呢。」李馨揉了揉眉頭,臉上的苦笑更深︰「那個尋過來的人家,如何說話,如何能瞞過夫人,這又是一樁難事。馮小郎君雖是有能干的,可要巴巴地挑出不上不下,又是能說會道,鎮得住場面的,這一時半會兒的又是從何尋去。最後,這事兒若是成了,那個人家就是拿住了一個把柄,若是一個不好,說與大郎听了,或是怎麼著的,又是說不準的。」
「竟是這麼難的?那我們還是再想個法子吧。」听得李馨說了一通,多兒頓時覺得自己想出的方法也很是艱難,便開口道︰「這活人還能憋死了不成?這個法子不成,另尋一個法子也就是了。」
李馨搖了搖頭,她這些日子也是想過很多的方法,卻還不如這個方法合適,雖然有著種種缺點,但是比自己先前什麼立女戶之類的其實還是好操作,或是後遺癥更少一些。只是人選上要謹慎,再謹慎
而另外一件,卻也是有些為難的。那馮籍雖是頗為同情她,可是先前買房子還容易些,不過不貪銀錢罷了,這個事卻是有可能給他帶來一些麻煩的,加之江文瀚也是他的朋友……他會不會答應,很是難說。
由此,李馨也只得嘆道︰「這法子卻是比我想的好許多,雖是難了些,可也不是不能試一試的。只是要重頭尋到那位馮小郎君,可還得看看時機了。」
「唉」多兒听得也只得嘆息。
見著她如此,李馨面上微微露出笑容,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柔聲笑道︰「放心吧。說來如今我的處境雖然艱難些,可若是從實際說來,或許也是慢慢地變好呢。」說著她便是將張氏可能要一步步抹黑她的事說了出來,又是講了張綺玉對她的仇視︰「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這江家,這兩樣都是不好的。可我已經迫不及待想逃開了,她們這麼做,豈不是正成全了我?若是大郎見著我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還做了那些有辱斯文的事,他必是連著二房也不願我做的,那時候倒是更容易了些。」
「話雖這麼說,可這名聲也太不好了」多兒努了努嘴,面上露出不同意的神色,但看著李馨眉間松快了些,她也只得搖了搖頭,道︰「罷了,這也不是我們能改的事兒。只盼你早些遇到馮小郎君,他再是幫你一把,徹徹底底地了結了,那才是阿彌陀佛呢」
除卻多兒中間那一聲他敢,她們兩人都是悄悄地說著話,倒也不懼人听到的。因此,多兒方是如此大膽,李馨听得一笑,忽而起了些許促狹之心,只低下頭與多兒又輕聲道︰「你說,那邊的簾子後頭會不會站著一個人?」
「一個人?」多兒怔了半晌,立時反應過來,她臉色陡然一陰,霍然站起來就是要往那邊走去,卻被李馨拉住了︰「隨她去吧。鬧出來也沒什麼意思,縱然去了一個,還不是會再弄來一個,倒不如這一個看清楚來的。」
「哼」多兒陰著臉狠狠瞪了那簾帳一眼,又是詢問李馨︰「是那個小螢嗎?我前頭就是看著她眉毛不是眉毛,眼楮不是眼楮的,又是這府里頭的家生子,必定是有許多心思的那小蟬,倒還罷了。」
「我的多兒小娘子……」李馨正是要打趣兩句,忽而听到外頭的小螢輕聲回道︰「女郎,外頭金珠姐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