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 卷一 流年 第四十一章 明明暗暗 深深淺淺

作者 ︰ 織錦

李馨忙是轉頭,來人穿著緋紅墨梅紋羅衫,錦邊彈墨細紗裙,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卻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曾說過話的沈綺。她素來多愁善感,頗有些痴意,又是極喜歡詩詞文章的,先前听得李馨那一首牡丹詩,便是心弦顫動,只覺得心神搖曳,竟不能自抑。

偏生後頭又是說著要吟詩的,她抬頭看著李馨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花影之中,也不知道怎麼的,便是忽而跟了上來。此時喚了李馨一聲,她便輕聲道︰「馨娘怎尋到這一處了?此處卻無甚景致呢。」

她原就是生得嬌美靈動,弱質芊芊的,此時含笑輕問,越發的透著一股子恬美的嬌嗔味道。李馨雖然想著她早早離去了,但見著這般惹人喜歡的女孩兒,又是與自己為善的,自不願唐突失禮,當下便收斂心神,也是笑道︰「我不曾來過這里,竟也不大曉得的。只思量著隨緣兩字,一路慢慢行來,便到了此處。」

「那我們可是另尋他處?」沈綺微微歪著頭,看著李馨眉眼溫柔,倒是有幾分交淺言深的意思,便開口問道。

「這里雖是無甚景致,卻有意趣。」李馨抿著唇輕笑兩聲。這一處是院子里的偏僻角落,不免少了些花木,又是無甚人理會的地方,竟是野草雜花甚多,又是有些昆蟲之類的鳴叫跳躍,倒是幣院子里的精致,更多了三分野趣。對于沈綺這樣的閨閣女子來說,或許這野趣更是讓她喜歡呢。

由此,李馨一者想著能應付沈綺,一者思量著要多說話讓多兒並馮籍听到聲響,不要莽撞地過來,也不要以為自己失約之類的。因此,她便笑著往前走了兩步,撥開野草,抓了一只螳螂,分說幾句後,又是湊巧尋到一只豆娘,忙是抓了它,遞給沈綺。

這先前的螳螂,也著實有些猙獰的味道,沈綺只是看看罷了,後頭的豆娘確實小巧玲瓏,頗為可愛,她忙就是接了過來,一面細細打量,一面訝然問出好些問題來。李馨瞧著她如此,心底一轉,便有個念頭出來,當下一面折了好些細長的野草葉子,隨意編了個籠子,又是抓了個螳螂進去,將這籠子遞給沈綺,一面笑著道︰「我竟不曉得,你是沒見過這些的。這麼說著,想來琴娘、芳娘、芸娘她們也是沒見過的,不若你先帶著這兩樣過去與她們看一看。我在這里再看看,許是還能尋到更稀罕些的呢。到時候也送過去與你們頑去。」

原看著李馨抓了這些小東西,又是極靈巧地編了個籠子,沈綺便是有幾分稀罕,听得李馨這麼說,她立是應了,笑道︰「再沒見過這些東西的,尋常的時候,早就被人給打理了去。想來她們也是一樣,雖是見了不少花鳥的,可這些小東西,必定是沒怎麼看過的。」當下又是與李馨約定了兩句,方是笑著提裙快步離去。

李馨松了一口氣,臉上略略露出些後怕︰這里也不大保險呢,若是這沈綺在自己與馮籍說談的時候過來,那可真是尷尬了。原想著不過兩句話的事,略略問兩句,約定了下次如何見面,那時候再說。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太過想當然了。這不是自己熟悉的江家,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什麼人過來?

心里正是想著,那邊忽而便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傳來。李馨轉過頭看去,卻不是旁人,正是多兒。她穿著淺青衫子細白棉裙,正是臉上帶笑跑過來。見著是她,又是這麼個歡歡喜喜的樣子,李馨心頭一定,忙是迎了上來,一面笑道︰「如何?」

「我好不容易尋了一個空檔,偷偷地露了個面。那馮公子便知道了,抽空過來听我說了兩句。他就是應下了話,說著照先前的法子做,旁的後頭再說也不遲。」多兒滿臉是笑,看著李馨眉間微蹙的樣子,偷偷一笑,伸出手輕輕拍了李馨的肩膀一下,目光狡譎︰「你說說,這馮公子是不是對你有一點子那麼個心思?不然,怎麼听說是你的事兒,便是滿口應下?若是旁的人,必不會如此輕易許了後頭再說這四個字的,總要問個清楚明白,這才是好說話呢。說來,你也是女兒家里頭的翹楚,他更是個才子,論說起來,竟是郎才女貌,金童yu女似的……」

「又是混說。」李馨卻是壓根兒也沒想到這些,听得多兒這沒個條理的話,她不免生出幾分啼笑皆非來,只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彈了她額頭一下,道︰「你卻說說,這江家的家勢如何?這馮家只會比之更好些,夫人並大郎都是看我不入眼,何況馮家,何況馮公子?不過是可憐我罷了。你可不要再想這些,若是露出了什麼口風,我真真是一絲臉皮也是沒了,還要讓馮公子心生厭憎。」

「唉」听得李馨這麼說,多兒也是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只嘆道︰「這世人也忒勢利了卻不知道這頂重要的是人品才干。你這麼個模樣,又是那麼些能干,心性也好,也不知道後頭便宜了誰去」

「我這一輩子都不嫁人,等著老了,就剪了頭發做姑子去」李馨聞言大笑,只伸手拍了拍多兒的臉,笑著道︰「你這下可不必愁了,只將自己好好嫁了出去,那就好了」

「呸」多兒臉頰通紅一片,忙就是啐了一口,臉上確實有些嬌羞之色。李馨見著,又是逗弄了她兩句,方才是說了要抓小昆蟲的事兒。兩人手腳靈動,一面說著話,一面極迅速地尋到了幾樣小昆蟲,一一用草籠子裝好了。李馨再提著這一小串兒的草籠子,與多兒說了兩句,便自趕著回到了原處。

這時候,沈綺正是與幾個姐妹說話,又是笑著掐了花逗弄籠子里頭的螳螂。此時見著李馨提著幾個草籠子過來,沈綺忙就是擱下手中的花枝兒,一面上前迎了兩步,一面笑道︰「正都是稀罕著呢,你再不過來,我們可就是要過去了。」說著話,她又是歪著頭看向籠子,眼底滿是好奇之色。邊上的幾個好奇心重的女郎也都是圍了上來。

李馨笑著將草籠子解下,又是一一分說,又是與人道了個好,口中少不得說笑兩句。由此,場上便越發得熱鬧幾分。卻在這個時候,江文柔忽而過來,冷笑一聲,只盯著李馨哼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原也就是取樂的玩意兒,也真當自個是個東西了」她也不知道是一時氣惱過了,嘴里胡說了,還是那一瞬間腦子忽然有些靈光起來,竟不是十分直白,反倒是透出些許指桑罵槐的味道。

李馨抿了抿唇角,知道這話多半不是江文柔自個想出來的,而是順口溜出來的旁人的話。至于是哪個旁人,那還用說麼?裝,這做人就是得裝,想要借著江文柔的嘴斥罵自個?她心底冷笑,面上卻是露出受傷的神情來。不過是裝一裝,誰個不會。

這麼想著,李馨越發得賣力,狠心死命地用指甲尖兒掐住掌心,又是狠狠咬了下唇一下,頓時間,她眼圈兒一紅,雙眸便蒙上了一層淚霧,面色卻是一片蒼白,身子顫抖著微微左右晃動,仿佛是被這話羞辱打擊了一般,整個兒透出嬌怯不勝的姿態來。

橫豎現在張氏不在這里,張琦玉也是不在,只一個江文柔,便是做出這樣的神情舉動,也是沒什麼大問題的。李馨暗暗想著,面上的委屈與惶恐之色,更是濃了三分。

邊上的女郎,不免側目以視。又有些頗為正直或是直爽的,更是由不得說了兩句。這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不覺,倒是顯得人人指責。

「你們」江文柔素來是金尊玉貴嬌養大的,如何遇到這般事兒,當下雙頰漲得通紅一片,卻說不得什麼,只急促地呼吸,以及那狠狠瞪大的雙眼,顯示出了她的怒火沖天。便在這個時候,邊上卻又有人撞了她一下。

江文柔一時只覺得眼前發黑,真真是怒發沖冠了,竟也沒注意這撞人的是誰,就是一把將她狠狠推開了︰「走開」

話音落地,來人便是被猛然推倒在地上。一側站著的女郎見著,忙就是伸出手,想要幫著攙扶起人來。這江文柔發泄了些許氣惱,略有幾分訕訕然,只是面上難堪了點兒,到還是罷了,李馨定楮一看,卻發現,這並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自己撂開了的張琦玉。

只是此時的張琦玉卻不比先前的活絡靈通,竟是有些痴痴怔怔的意思,就是被江文柔推倒在地,也是滿臉渾渾噩噩的樣子,絲毫不見平日的機敏。

李馨見著,唇角微微翹起,不過瞬間又是平復下來。她忙就是上前兩部攙扶住張琦玉,口中更忙不迭著連聲詢問道︰「玉娘,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了?」

這時候,江文柔也是臉色大變,忙就是要攙著張琦玉,誰想著就听到李馨這麼一通話,她不假思索,立時罵道︰「你這小賤人說什麼話難道是想咒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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