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人,歐陽氏特特選了李馨認識的,原是石秋芳、沈綺、馮芸並袁錦琴她們四人。這四個人,石秋芳是盧家林老夫人的親族小輩,沈綺為歐陽氏嫡親的外甥女兒,自家親戚,多說說話也是好的。馮芸,那也是馮藉的妹妹,便讓她知道些什麼,也是不必多擔心的。最後的袁錦琴,雖說非親非故,卻有一樁好處,正巧在歐陽氏邊上住著,雖說深宅大院的,說不得什麼鄰居。然而其母董氏舊年與她相處的頗好,也常有往來,倒還罷了。正巧這前頭三個人性情也好,就是略顯平和了些,湊一個袁錦琴,一來不顯得太過局限,二來也是湊個熱鬧,兩下便宜。
自然,她也是打听過的,曉得她們與李馨也是頗為投合的。請了她們過來,歐陽氏自是放心的。此時與李馨一說,俱是先前認識的人,也省了人生地不熟的擔憂與陌生,多多熱鬧一番。
這麼想著,歐陽氏倒是將這一件小事鄭重做成大事來籌劃琢磨,這一日安排得色色新巧,倒是讓這過來的四個人俱是暗暗稱奇︰歐陽夫人素來是個按著規矩辦事兒,絲毫不願錯了分毫的嚴謹人,雖然性子溫和,行事也算周全和氣,但于規矩上面卻是頗為講究的。為著馨娘這做小輩的如此籌劃,著實讓人吃驚。到底,馨娘是借住在這里的,日久天長過日子的,哪里會這麼講究,為著一個小小的聚會,就是細細琢磨到了這地步——難道說,馨娘竟是在這里住不長久的?
這四人或多或少想到這一點,都是有些沉默,又看著李馨只淡淡含笑,小心周全,心里頓生幾分憐愛之情。旁人倒還罷了,礙著李馨的臉面,又不大知道什麼事兒,一時半刻說不得什麼。只那袁錦琴,平日里就是個交游廣闊,卻又守得住幾句話的。不少人與她說些話兒,其中李家的小娘子李幼蓉,更是她閨房密友,最是親密無二的。兩人曾就是說了幾次話,加上旁的人家的,對于江家,對于李馨,她是知道了七七八八。
因此,心里猜測了幾分,想著李馨舊日的艱難,袁錦琴不由得開口道︰「馨娘,我瞧著歐陽夫人待你也好,若是能夠,你竟還是留在這里的好。」
李馨微微一怔,抬起頭看向袁錦琴。見著對方神情頗有些波動,目光里頭也帶著些復雜,她不由微微一笑,道︰「琴娘這話又是從何說來?」
「若是旁的時候旁的人,我再不說這個。」袁錦琴看著李馨這麼詢問,卻沒直接應答,滿以為她是做不得主,也不願意舍下臉面爭取,便開口勸道︰「你不知道,那個江家,這會子可是翻了天去你若是再回那里住,只怕連皮都是要剝了一層呢」說完,又是講了幾件事,竟是各種烏七八糟的事兒。
「這些細碎的事兒,只怕也是以訛傳訛罷了。我原住在那里,也再沒听過這些個事兒的……」李馨听得袁錦琴說及張氏、江文柔、江文瀚三個人,俱是些惡毒刻薄之事。什麼打死丫鬟送了亂葬崗,什麼調戲良家為人所唾罵,什麼富貴之後指月復為妻的表姐不要了,樁樁樣樣,雖然有個影子是免不了的,可也沒到那麼一個地步。當下,她不由得搖了搖頭,道︰「只怕有人胡亂說話,傳著傳著,連著影子也沒了。」
「傻丫頭,這無風不起浪,先前沒有,那不是里頭將僕婦丫鬟等教得妥妥帖帖;便是大面上過不去,有點權兒的都還忍著不說話兒。這會子能傳到我的耳朵里頭去,你說說,這京城里頭多少人該知道了?這不知道事兒的,也就說說閑話,嘮嗑兩句罷了。知道事兒的,哪里會不知道那江家有個問題?」袁錦琴瞪了她一眼,伸出手狠狠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你呀,以前瞧著是個聰明的,怎麼連這點兒事都沒想個明白。」
「真是如此?」李馨猛然一驚,覺得袁錦琴所說之事,也頗有幾分道理,面上不由露出幾分詫異來。心里暗暗思量一通,她也是有些打鼓︰若是這些事兒,再無旁人,只怕就是綺玉所為了。這江家能做得主兒的四個人之中,只有她既有這般的動機,也有幾分做這些的能干。並且,這些閑話之中,她雖然也被牽連進去,卻是被同情的對象。
只是這樣做,張綺玉是站在江家的船上的,她難道就不怕自個也落了水?竟然這麼不管不顧起來?還是說,這江家另有什麼事出來,令她氣惱之下,不顧一切起來?
李馨想了半日,卻沒能想出什麼來,不免搖了搖頭。袁錦琴看著她依舊是神色淡淡的,並不見多少焦躁擔憂,或是拼搏掙扎之意,不免更擔心了,忙忙勸道︰「歐陽夫人素來待人客氣,也是極好的,你可得仔細想一想。這在江家,和在蕭家,天差地別呢再如何,你雖在那里養著的,可半分血緣親緣也沒有。可歐陽夫人卻是與你是舊日的親族,有心待你。這……」
「琴娘莫要擔心。」李馨暫且將李家的事兒放下,看著袁錦琴十分擔憂,想了想後,便稍稍透露出幾分來︰「我是不會在這里久住的。倒不是歐陽夫人會將我送回江家,而是我另有親人,只是這會兒時機不大對,歐陽姨母便多留我住幾日。等著認了親,自然也要回家的。」
「原是如此。」這麼一說,袁錦琴等人都是放松了下來,一面又是嗔怪李馨不早說,一面笑著道︰「怪道如此周全細致,生怕你受了委屈,原是這麼些年也就這幾日能住得長久的,自然要哄得你歡喜才是。」
李馨听得臉頰一紅,思及歐陽氏地溫和可親,也是一陣歡喜,又有一陣憂愁︰歐陽氏待自己是極好的,可也不能做得色色齊全,那盧家且不必說,瞧著舊日林氏的言談行止,也是可親的老婆婆,只那李家……李元茂到底是這一具軀殼的生父,真的能繞過他去?不說他心底是個什麼想法,哪怕是為了堵住外人的嘴,也不該讓自己住在盧家才是。
而若是回到了李家。以賈氏當初在棲雲寺對盧廷玉的做派臉色,可見她心底對盧家的忌憚厭憎,這般多是因為盧秀芝這個李元茂的亡故發妻。自己現在是盧秀芝與李元茂的女兒的身份,那賈氏只怕瞧著自己就是如同眼中釘肉中刺,處之而後快五個字絕對是她對自己的第一個印象。剩下的,李家兩個男丁不必說,自己是沒見過的,李幼蓉瞧著性情尚算溫和客氣,但是有其母的存在,那些許待客般的柔和能剩下幾分?
更何況,還有一個李幼蘭,那麼一個暴碳似的脾氣,刁蠻高傲的性情,對自己的印象必定也沒一點兒好的,到時候還真是難以想象她會怎麼對自己
這麼一個家庭,比之江家更是棘手如何能過去的
想到這里,李馨的臉上不免露出幾分苦笑來。沈綺作為歐陽氏的嫡親外甥女,對于李馨更多了三分親近之意,見著她面色微苦,想一想前後,便多少猜出了幾分,搶先勸道︰「怎麼了?沒得這般臉色做什麼?難不成,這至親的人家,那有幾分難處?」
「我只是擔心而已。」李馨深深吐出一口氣,與四人露出個笑臉兒,輕聲道︰「畢竟,我自小就是在江家長大的,雖說是親人,可沒相處過一日。思量起來,總是有幾分不安——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我……」
听著是心里擔憂而已,四人也是松了一口氣,看來這馨娘的至親,應當是好人家才是。至于旁的,到底是骨肉血親,這不過想多了的事兒,勸兩句,開解開解,也就是了。因此,她們俱是一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開了。李馨也是陪著說笑幾句,心里雖有些許擔憂,但也只能對自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八個字了。
李馨這廂是說得熱鬧,李家那里,李幼蘭李幼蓉兩姐妹,也是說得火氣四溢。
李幼蓉原是個最溫柔可親的女孩兒,平日里從不高聲大氣的。雖然知道了自己姐姐幼蘭與江家的小郎君江文瀚有些私密事兒的。可這一個干系到自個姐姐李幼蓉乃至李家人的名節門風,另一個,也是她心底略有幾分軟弱,比不得李幼蘭的強橫,這一個事兒,從頭到尾,也只能憋在心底,沒能與旁人說一個字。哪怕是親生母親賈氏。
她原盼著這兩人慢慢自個斷了,誰想著,前兩日竟是見著自己姐姐偷偷模模的進了府里頭,桃花滿面,雙唇紅腫,一副春意綿綿的樣子。那時候她都覺得有些忍不住要喊一句不知羞恥了。到底還是忍下心里那些惡氣,忍了細細與李幼蘭勸了兩句,反被三兩句給噎了回來。這還罷了,後頭又傳來信兒,說著江家竟是將李馨給趕走了
對此,李幼蓉真真是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