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便有人笑著道︰「哎呦呦,好個可人憐的女郎,也是賈夫人有福氣,幼蘭幼蓉不說,俱是美人胚子似的。就是這一位,瞧著年歲尚小,可形容秀美,也是生得好的。教教,過不得一兩年,儼然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李馨予與眾人屈膝一禮,舉動端莊,听得這話眼珠子也不曾左右打量,而是自然而然地抬起頭,微微轉動脖子,掃視了周遭一眼。對于周圍那些打量的目光,她只是抿著唇含笑以對,並無絲毫動容之色。
眾人見著,也是呀然一驚,這般行止,說著是大家教出來的也不為過了。有些人更是在心底嘀咕,這倒不像是走失了多年後頭又尋回來的,難道那江家待這個女孩兒也是不差的?
是的,這些人之中,多半是見過馨予的,暗地里也為其的牡丹詩感嘆過兩句的。不說旁的,這張依雲之母田氏,袁錦琴之繼母梁氏,閔蘭之母周氏,馮芸之母戚氏,並常氏,便是對李馨印象頗深的。另外嚴氏,趙氏,江氏,瞧著這幾人的神色有異,也是略有幾分吃驚,面上還是一派自若。
「卻是您謬贊了。」這時候賈氏也是淡淡開口了,她打量了馨予的穿戴兩眼,唇角便綻出一絲冷笑——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東西,便是成箱的衣衫首飾送過去,那又如何?還不是擱在箱底兒不敢動的?哪里有一絲一毫的大家氣度如此一想,她立時道︰「只怕這一時半刻的,教不得呢。不說旁的,這穿戴用度,終究改不了那小家子氣。」
這話一說,一干夫人心底俱是生出些異樣來。哪怕這里最是與賈氏親近的常氏、趙氏眉頭也是微微一皺。還是瞧著舊年的情分,常氏才在氣氛略有幾分凝滯地時候,伸出手招了招,讓馨予走過來,一面自然而然抬頭嗔怪地瞪了賈氏一眼,道︰「孩子還小呢。又是這麼一個聰明模樣兒,你擔心什麼?自然會一發的好了的。」說完,又是摟著馨予,模了模她的手,笑著道︰「好孩子,你母親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莫要瞧著嚴苛,心底都是為了你好呢。可不要生疏了。」
「夫人說的是。」馨予淡淡以對,她雖然先前勉強喊出母親兩個字,可心底對此卻是極為別扭,能少說一次就少說一次。對于這個常氏顛倒黑白的話,雖然沒有反駁,可也沒多少熱切。只是她的冷淡,在賈氏那刻薄的態度下,倒也不算顯眼,只透著些生疏罷了。
賈氏原喚她過來,就是因為這幾個人特特開口要見一見李馨予的,听得這一通應答,登時只覺得一陣厭煩,面上便透著些不耐,道︰「好了,這人你們也看了,心願成了,就讓她回去吧。這兩日她正是忙亂著呢,沒得倒是拘束了。」
眾夫人听得心里暗暗搖頭,只是不願為著一個陌生的馨予與賈氏爭執,面上帶著笑,只紛紛取出些表禮贈予馨予。對此,馨予一一鄭重謝了,再接過來,擱在一側的案幾上,又令丫鬟小心拿著,行事言談也都是中規中矩,不見局促。
對照起來,賈氏那陰沉的臉色,著實有些讓人看不過眼。畢竟,李馨予可不是哪個庶出的女孩兒,親娘可是三媒六聘,正正經經用大紅轎子抬進門的原配嫡妻,輪說來,這李家的三個女孩兒,還是她的身份最尊貴。在她沒有絲毫出格的地方之時,賈氏這般作為,越發得顯得陰鄙不賢了。
賈氏到底是這麼些年的當家主母,哪怕出嫁之後,除卻一個盧秀芝讓她心里膈應,旁的都是極舒坦的,但對于旁人的目光還又是有幾分知道的,因此,她的臉色也一發得陰沉了。這麼些年,她還從未見過旁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如此,她咳嗽了一聲,臉色更是陰沉了下來。
李馨予冷眼看著這一切,面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又是柔聲謝了一次,再行禮告退。等著出了門,她攙扶著丫鬟的手,一路慢慢地走回去。
而這一幕,後頭賈氏自然也訴與兩個女兒幼蘭幼蓉,恨聲道︰「這賤丫頭,顯見著是裝可憐你父親送了多少衣衫首飾過去,偏她過來見客,卻是一身青素,活似我怎麼虧待了她讓她們幾個看著我的眼色都透著異樣了」
說完這話,李幼蘭自是一通同仇敵愾,而幼蓉也是心中微微一顫,看著母親賈氏那憤憤不已的樣子,動了動唇,低聲道︰「阿母,您何必和她過不去?父親顯見著是寵愛她的,不論這是一時半刻的,還是長長久久的。您是長輩,在這會子計較,總讓人瞧著太過了點……」
「你知道什麼」賈氏听得自己女兒還幫著那邊兒,心中更為惱火,將手上端著的茶盞狠狠砸在案幾上面,咬著牙道︰「這起頭,她便是敢如此,若是我軟了下來,還指不定要怎麼將我捏在手心里你是我的女兒,怎麼還幫著她說話?你當她是個好的?縱然是個好的,想著我這個佔了她親娘屋子的,那也不會存什麼好心況且,她如何能從那江家出來?若不是有心機的,怎麼能勾連上那個姓歐陽的女人」
這話一說,李幼蓉也是忽而記起先前馨予故意提起江文瀚之事,登時一怔,也隱隱覺得有幾分擔憂。先前這個大姐姐瞧著的確是可憐可愛,但是現在身份不同,卻又是另外一樁事了。母親如此提防,那是再也沒有的,就是盧家,她先前也不過是有幾分厭憎不耐,連話也懶怠著說的。可現在……
她抿了抿唇角,暗暗生出憂患來。
而在李馨予沉思,賈氏並李幼蘭斥罵怨憤不休,李幼蓉暗暗生憂之中,第二日李家的宴請也是正式開始。這一日,不但先前一次李家牡丹宴來的人俱是來了,就是李家幾個同族的夫人也是攜女前來。另外,也有李元茂所請的幾個同僚的夫人前來。便是盧家、蕭家等先前盧秀芝關系親近的人家,也是紛紛前來。
這般鄭重,賈氏雖然是心中暗暗生恨,可是明面上卻也不敢顯出分毫來。畢竟,昨兒那幾個人,俱是平日里常有往來的,縱然心里嘀咕,多半還是不會說什麼。可今日過來的,外人多了,她的名聲還是要緊的。萬不能也如昨日一般,讓李馨予那小賤人如了意,顯得她舉動言談大方得體,自個倒是成了個不賢惠的繼室繼母
對于這些,馨予全然不理會,只是一一比照著自己所知道的最端正的姿態行動,也不多話,听得什麼人說話,也就是微微含笑以對。沒有辦法,這些都是古代的貴婦貴女一類的人,如果自己行動有什麼不合時宜的地方,賈氏不落井下石,才是奇怪。還好先前也多多少少看過些古代言情小說之類的,多少知道些行止方面的要求。雖然做不到頂著盤子走動,但不管什麼行動,都慢慢地慢慢地來,不管什麼話,都以最簡單的言辭回答。將自己緊繃地如同一根弦似的,竟也就是色色做得合格了。
然而,好不容易撐過了前面的宴席,听的賈氏說了幾句場面話,這宴席就是轉到了園子里。對于這個,李馨予越發的覺得有些沉重。雖然之前撐過去了,可是現在才是考驗的開始呢。
不說旁的,只看這筆直往自己這里走過來的張綺玉,馨予就是覺得臉上的笑容有幾分掛不住了。只是,她卻沒想到,不等張綺玉近前,一側就是有人道︰「馨娘」
馨予微微一怔,轉過頭看去,卻不是旁人,正是袁錦琴。她眉頭緊鎖,臉色陰沉,一雙眸子帶著狐疑與陰沉的光,正是定定落在她的臉上。
這般神情,倒是讓馨予生出幾分詫異來,訝然道︰「琴娘,有什麼事兒?瞧著你神色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能有什麼事。」听得馨予這麼詢問,袁錦琴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但是那銳利的目光卻仍舊透著些疑惑,道︰「只是想著你罷了。」
「這話從何說來?」听出這話里透著的深意,馨予眉梢微微一挑,倏然想起先前那一場宴席之上,袁錦琴與李幼蓉常常相視而笑,又多是說笑的,心里轉了一個圈兒,便隱隱猜出幾分來︰「可是三妹妹說了什麼?」
「果真是不尋常呢。這一句話也能猜出許多來。」袁錦琴的目光越發的幽深了,正是要說話,那邊張綺玉已然笑著插了一句話︰「馨娘,琴娘,你們倒是要好,沒得站在這里說起話來。」
馨予听得這話,抬頭望周圍看了一圈,果然,多半的女孩兒俱是三三兩兩往園子里散去了,倒是顯得站在這里的幾個人格外的顯眼。因此,她淡淡笑了笑,與袁錦琴道︰「沒得倒是耽擱了。琴娘,你有什麼話,我們進去再說吧。站在這里,也不大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