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官 第六十三章 永遠的痛(求推薦票)

作者 ︰ 落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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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叔叔……我……,女乃女乃她……」

正如王政委所預料的那樣,老太太得知陳紅軍能幫她找到柱子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他走,甚至急得一分鐘都不願意在機場門診多呆。(手機閱讀本章節請登陸)看著蘭子那副淚流滿面,左右為難,拘束不安地樣子,田文建終歸是心軟了。

「蘭子,什麼都不用說了,田叔叔知道你的難處。」田文建輕撫著蘭子的臉頰,黯然神傷地說道︰「照顧好女乃女乃,早去早回,別忘了復習。別哭了……去跟你小梅姐道個別。」

匆匆趕來的文隊長和楊教導員,看著門診前藍燈閃爍的救護車直發愣,怎麼都想不通憑什麼讓他們把人帶走。而韓主任、小辣椒和護士長等人則捂著嘴,眼淚潸潸而流。

醫藥費衛生隊是一分錢都不會收的,韓主任還將下午就以小蘭戶頭存的那十五萬銀行卡,鄭重其事地交給了鄭小蘭。五萬是市政府賠償的醫藥費、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另外十萬則是龍江陸海空駐軍給小蘭準備的學費和生活費。

已換上空軍女兵作訓服的鄭小蘭,淚流滿面的傷心欲絕,緊捏著手中的銀行卡,對著眾人就是深深的一躬。王政委連忙把她扶起,一邊用白手絹幫她擦拭著眼淚,一邊哽咽著說道︰「蘭子,原準備等這個星期天帶你去我家見見丫丫,打算讓你倆結個干姐妹,沒想到……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別了。不過這樣也好,你可以陪女乃女乃去看看爺爺曾經戰斗過的部隊,說不定還能見到你爺爺曾經地戰友。

好孩子,不哭了,這是好事,是件值得高興的大好事。陳伯伯以前也是解放軍,而且跟你爺一樣也是位戰斗英雄,一定要听陳伯伯的話,照顧好女乃女乃。另外……另外,另外機場永遠都是你家,什麼時候想回來就回來,有時間就給我們寫封信,打電話也行。」

小辣椒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文隊長!」

「到!」

時間不早了,考慮到陳紅軍等人今夜還要將老太太,送到六百多公里之外的A集團軍軍部醫院,王政委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命令道︰「把病歷、X光片子和三天藥品準備好,送老太太上車!」

「是!」

文隊長剛跑進門診大廳,田文建就走到吉普車邊的陳紅軍前,誠懇真摯地說道︰「陳總,老太太就剩兩三個月時間了。她這輩子就兩個心願,一是想看到小蘭考上大學,二就是找到小蘭她爺爺。您帶她們走……我們不攔,但您必須保證把這兩件都辦了。」

說到這里,田文建的眼淚也禁不住地奪眶而出。

對生死早已經麻木的陳紅軍,點上了根香煙,面無表情地說道︰「空D師能做到的,我們A軍一樣能做到,人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吧。另外軟蛋就是軟蛋,什麼時候都硬氣不起來!上午那事竟然只干了一半,讓姓馬的那個王八蛋還逍遙法外。」

站著說話不腰疼!田文建氣得牙根癢癢,立即反駁道︰「陳總,為了給老太太和蘭子討還個公道,王政委和許師長可是把前程都給壓上去了的。另外我要說的是,如果單單是對付姓馬的那個王八蛋,我們也用不著那麼大陣仗。」

「不就是一個省委副書記和一個常委副省長嗎?」陳紅軍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孤苦伶仃的烈軍屬也敢欺負,我看他們是活的不耐煩了。這事你們別管了,看我們A軍怎麼收拾他。」

姜還是老的辣,王政委將老太太和小蘭交給陳紅軍也不是什麼壞事。新聞媒體、龍江陸海空駐軍、現在多了個份量更重的A集團軍,這灘水是越來越渾了。可以想象,省委高官們得知小蘭祖孫不但是烈軍屬,而且還是A集團軍的烈軍屬時,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說話間,護士長賀蘭和韓主任將老太太扶了出來。跟隨救護車同來的龍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兩個護士,立即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接過病人。隨車而來的另外一位胸外科醫生,則湊到門診前的大燈下,一邊查看著病歷,一邊與文隊長交流病情。

有錢有地位就是好啊!全國人大代表、擁軍優屬模範、江東集團老總的一句話,哪怕只需要他們負責路途中的幾個小時,龍江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們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生怕出一點問題。

在陳紅軍、胡二虎、金老三等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老兵眼里,空軍不但是孬種,是軟蛋,甚至還是見死不救的罪人!他們連門都不願意進,更談不上接受田大院長的地主之誼了。

見老太太已經上了車,行李什麼的也都收拾好了,陳紅軍扔掉煙頭,昂首闊步地走到衛生隊眾人前,輕拍了下小蘭的胳膊,旁若無人地說道︰「蘭子,咱們回家。」

只要參加過「兩山」戰役的空軍老兵,在傷亡最慘重的A集團軍英雄們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都一樣抬不起頭來!看著陳紅軍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以及金老三那隨風飄舞的空袖子,王政委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全體都有……敬禮!」

「唰」的一聲,包括田文建在內的所有人,齊刷刷的給陳紅軍等活著的英雄,敬上了一個莊嚴的軍禮。

「軟蛋!」

令眾人憤憤不平的是,陳紅軍不但不領情,反而還用帶著幾分不屑、幾分憤怒、幾分嘲諷環的眼神環視了下眾人,吐詞清晰地來了個「軟蛋」。

軍人身上都透著一種骨子里的倨傲,體現在對自己王牌尖刀部隊的那種得意之情,對自己部下的那種護犢之情。王政委就是其中的一位,不管陳紅軍怎麼冷嘲熱諷他都沒關系,那是因為他雖然參加過西廣輪戰,但卻沒盡到一個軍人應盡的義務。可他絕不能容許別人指摘自己的兵,因為他們都沒有趕上H後的那場血戰。

「陳紅軍,有什麼不滿你沖我來!絕不允許你侮辱我的部下!」王政委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聲色俱厲地吼道︰「對!我們是沒有給你們提供火力掩護,但我們這些僅有一百多小時飛行時間的軟蛋,也從未讓你們受到過敵機的轟炸!你也曾經是個軍人,應該明白什麼叫服從命令听指揮。」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那就說明你們的領導是軟蛋。」陳紅軍狠瞪了王政委一眼,隨即轉過身上去,怒吼道︰「出發!」

人走了,麻煩也走了。盡管王政委清楚的明白,省委省政府已經顧不上找自己的麻煩了,甚至如田文建所說的那樣都不需要去軍區空軍檢討,但他此刻的心情卻仍然十分沉重。

吉普車和救護車剛消失在機場路的盡頭,王政委就轉過身來,淡淡地說道︰「小田,陪我去喝兩杯。」

「喝酒?」田文建一愣,不敢相信地問道。

「少廢話,跟我走。」王政委摘下了帽子,拉著田文建就朝門診對面的小吃店走去。文隊長大吃了一驚,連忙回頭問道︰「韓主任,政委這是……」

高處不勝寒,自從走上領導崗位後,除了幾年一次的老戰友聚會外,王榮海就很少有放開胸懷一吐而快的機會了。丈夫心里有多壓抑,沒有人比韓井雲更清楚。田文建雖說也穿著軍裝,但無論是王榮海還是韓井雲,都從未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軍人。經歷過小蘭這件事後,又讓她們感覺到田文建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那些苦悶吐出來總比憋在心里好,省得哪天控制不住情緒胡言亂語。想到這些,韓井雲便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們這是去喝慶功酒,我們都回去吧。」

小店不大,只有三張桌子,但都空蕩蕩的。軍分區警備糾察的警告,讓空D師加強了出入營管理,導致機場路上一下子沒有了軍人的身影,小店的生意自然也就受到了影響。很顯然王政委並不是第一次,剛撩開簾子就喊道︰「老班長,給我炒兩個菜。」

「王政委,你怎麼來了?」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廚房里跑了出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王政委一邊彎腰從門邊的玻璃櫃下取出一瓶酒,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老班長,不歡迎啊?」

「歡迎歡迎。」被稱之為老班長的老板,連忙抓過一條抹布,手忙腳亂地擦著桌椅板凳,並大大咧咧地笑問道︰「政委,你今天怎麼有時間出來的?」

「想你了唄。」王政委示意田文建坐下後,指著廚房的方向,繼續說道︰「菜你看著弄,不過我得把話說前面,出來的匆忙,身上忘了帶錢,你先記著。」

老班長冷哼了一聲,假作生氣地說道︰「這麼大領導,出門竟然不帶錢。今天就讓你賒一次,記得讓丫丫給我稍來啊。」

菜還在炒,酒先喝上了。火辣辣的一小杯下肚,田文建就忍不住地問道︰「政委,你們那時候為什麼不給A軍提供火力掩護?」

王政委抬起看看了四周,倍感無奈地說道︰「那會兒G剛結束,國防不力、軍備松弛,尤其是空軍。從68年至71年‘九一三’事件的四年時間里,選拔的幾萬名飛行員,都是根紅苗正的工農兵,進航校後又任意減少理論教育和基礎訓練時間。

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68和69兩年航校訓練的飛行學員,只學一個星期的航空理論就上飛機,初級教練機、戰斗機各只飛半年,底子沒打好就補入部隊。飛行員在航校飛得太少就算了,補入部隊後飛行時間也一樣的不足。68年平均每人每年僅飛二十三小時,有的只飛十幾小時。」

那樣的飛行員能安全起降已經很不錯了,指望他們去打戰簡直就是開玩笑。都是十年H劫種下的惡果啊!田文建這才明白了過來,頓時搖頭苦笑道︰「還好有陸軍,還好有二炮,如果指望你們,那這個國家早完蛋了。」

王政委低下頭來,又給自己斟上了一杯,滿地一口灌下肚後,繼續說道︰「由于飛行時間少,就只好減少課目、簡化課目。高空課目越飛越低,低空課目越飛越高,很少進行復雜課目飛行,技術自然也就生疏,飛行質量也就下降,連一些基礎技術都保持不住。

另外飛機質量也有很大問題,那些年發生事故的原因,有的是飛機掉鉚釘;有的是飛機發動機斷軸;有的是渦輪片折斷;有的是炮彈炸膛;有的是發動機葉片飛出,擊穿機匣,空中著火爆炸;甚至還發生過直升飛機飛著飛著旋翼飛掉的怪事。」

可以想象,當時空軍的戰斗力和安全狀況是多麼地嚴峻。但田文建就是想不通,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號稱「世界第三」的空軍,面對著一個彈丸小國竟然怯戰,便直言不諱地問道︰「政委,咱們再不行,總不至于連越南空軍都搞不定吧?」

「哼!」王政委冷哼了一聲,異常嚴肅地說道︰「戰略上要藐視敵人,但戰術一定要重視敵人。我們不但幾十年沒打仗,甚至都沒進行過系統的訓練。而越南空軍則不然,他們剛經歷過戰爭的洗禮,在空戰中擊落美軍各型飛機220架以上!各飛行部隊的主力,都是參加過越戰的王牌飛行員,人員素質要高我們很多。盡管很多人曾經是我們的學生,但必須承認學生已經超過了老師。

「那他們有多少架飛機?」

「主力機型不到60架米格-21、另外還有繳獲的20多架F-5。」王政委頓了頓之後,不無尷尬地說道︰「就為了應對這支力量,我們調集了20多個殲擊航空兵團,6個轟炸機、強擊機團,各型飛機共700多架,其中殲七約100架。另外為了保證對越空軍米格-21、F-5的絕對優勢,還把兩個大隊的殲六進行了掛載空空導彈的改裝,確保使用空空導彈的殲擊機數量是越南空軍的兩倍。」

田文建越听越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雖然技術上差點,可飛機數量是人家的十倍,殲擊機是人家的兩倍,怎麼著也得打出國門啊!」

「你以為打仗是一加一等于二那麼簡單?」王政委搶過田文建手中的香煙,深吸了一口後,異常嚴肅地說道︰「數量佔優勢也有麻煩,雙方使用的是幾乎相同機型,都是米格-21、米格-19,敵我識別成了最大的問題。我們的電子設備不如人家,不得不緊急把幾百架參戰殲擊機改變涂裝,但這也只能在目視距離內進行識別,在多機混戰的情況下,還得進行多次識別。」

王政委長嘆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采取了這些對策,也只能確保國土防空,並不代表著可以打出國門。當時我們主要還是在地面引導下作戰,在國土防空時這個弊端不明顯,到出境作戰時就充分暴露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原有雷達網的基礎上,又靠前部署了幾十部機動雷達,以滿足遠距離引導大機群的需要。有的雷達站由于過于靠前,遭到越軍炮火反復的轟擊,雷達站官兵只能冒著敵軍炮火開機。

另一個問題是越南地空導彈的威脅。越南地空導彈部隊在越戰期間,共擊落300多架美軍各型飛機。相比美軍的電子軟硬對抗能力,我們在越南地空導彈部隊面前更加脆弱,基本上不具備空中突擊對方重點設防區域的能力。

好在由于雙方裝備的型號幾乎相同,對越軍雷達、導彈的技術參數我們是一清二楚,所以我們有針對性的臨時改裝了十幾架電子干擾飛機,並對最易受打擊的轟-5加裝了干擾設備,使得在對抗越地空導彈時增加了幾分勝算。」

「政委,我算是明白了。」王政委剛剛說完,田文建就直言不諱地說道︰「空軍的作用是什麼?那就是要把敵人燒死在兵營里,夷平在機場上,摧毀敵方所有的戰略工廠和物資,使敵人在根本上喪失戰爭能力,這才是大國所應該有的空軍嘛!唉…看來咱們現在只能算是防空軍,離真正意義上的空軍還遠著呢。」

王政委不置褒貶的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後,突然問道︰「你現在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我現在是瞧不起我自己。」火辣辣的一杯下肚,田文建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氣呼呼地說道︰「陳總罵的沒錯,你活該,我也活該。」

「是啊,是該罵呀!」王政委點了點,心如刀絞地說道︰「我們的待遇比他們高,伙食吃的比他們好,可到關鍵的時刻卻掉了鏈子。打起來的時候改革開放已經開始,特別是‘兩山’作戰的時候,後方是歌舞升平啊!他們那些上戰場的不僅面臨生死考驗,還都有生活負擔。尤其是基層干部,幾乎家家困難。

輪戰時我經過R軍一個團的臨時駐地,他們那會正準備上前線,有些戰士家里很貧窮,他們的遺書真是字字血、聲聲淚。他們在遺書里面說,如果我要死了,請公社給我家一頭牛;還有個人講,如果我死了,請把我的軍裝月兌下來送到我家鄉去,我兄弟都穿不起衣服。

那個場面看了以後,真是讓人難受。他們的精神就像泰山一般偉大。我從後方到前方,前後方反差之大,不可言!不光是生活,還有其它方面。據我所知,陳紅軍所在的參戰部隊,凡是有未婚妻的干部百分之百都吹掉了,幾乎沒有一個例外的。姑娘們的絕交信,寫的也有道理︰你犧牲了還好,你要是負傷缺個胳膊少條腿瞎個眼的,我們怎麼往下過?

即將投入戰斗的部隊,哪里像小說里、電影上、電視上描繪的,參戰前部隊的求戰情緒是多麼熱烈,口號聲連天,寫血書,都是夸大其辭。部隊作戰前,駐地一片死寂,干部都躲得遠遠的。但槍炮一響,干部也好,戰士也好,都是義無反顧……」

說著說著,王榮海禁不住的流下了兩行熱淚。田文建這才明白了王政委為什麼能容忍陳紅軍的無禮,便忍不住地問了句︰「政委,那你為什麼不跟陳總解釋?」

「我怎麼解釋?人家在前線拼命,朝夕相處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倒在他身邊,我們卻躲後方吃香的喝辣的,等人家打完之後還一人領一枚參戰紀念章?」

感情是被人家奚落了一頓,把我拉來當傾訴對象了。田文建突然感覺杯中酒不但很辛辣,而且還很苦澀,甚至還帶著幾分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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