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房間。
葉歡三人各自散落而坐,張三和猴子垂頭喪氣,沒精打采的樣子。
看似好笑的烏龍事,其實笑過之後仔細一回味,滿嘴辛酸味兒,再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三人從福利院踏入社會,類似這樣的倒霉遭遇很多,以前也擺過地攤,也被城管追得滿大街跑,抓著了沒二話,全部貨物被繳獲,敢反抗一群人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比黑社會還黑,沒抓著便算佔了便宜,幾條街跑下來,三人踫頭面面相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笑,笑容里究竟多少辛酸苦澀,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生存這個字眼兒本身就帶著酸苦,據說人的臉上眉眼鼻口湊起來,形狀就是個「苦」字,苦里找食,苦里作樂,卑微的活著,卑微的死去,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拿他們當人看。
那又算什麼呢?只要自己活得像個人,這就夠了。
「你們怎麼突然想起去擺地攤兒?」葉歡打破沉默問道。
張三看了猴子一眼,沒吱聲兒。
猴子道︰「張三出的主意,他說……咱們三個打小一起長大,你現在進大公司上班了,將來的同事和朋友肯定都是精英人物,我和張三現在這樣子,以後怕給你丟了面子,你一個精英白領,怎麼著也不能交賊偷兒朋友是不?擺地攤兒雖然寒磣點兒,可也是靠勞動掙錢,不丟人。」
葉歡楞住了,原來他們出去擺攤兒是因為自己……
胸腔被一股暖流充斥,葉歡眼圈當即泛了紅,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個人的一生中,總有那麼一兩個朋友值得全心信任,可托生死。也許沒有桃園結義那般豪邁動天地,卻始終默默付出,重逾千金的情義融于平淡中無影無形,卻隨處可見,觸手可及。
如果一生中有這麼一兩個這樣的朋友,那麼無論處在多麼窘迫的環境里,仍然可稱得上富可敵國。
仰頭看著天花板,葉歡深吸一口氣,忍下了眼眶中莫名的濕潤,然後朝張三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笑罵道︰「做賊都做不好,擺什麼地攤兒?」
張三咧嘴笑道︰「其實做賊和擺攤兒都差不多,同樣是夜晚出動,同樣是被人追,不同的是,做賊被警察追,擺攤兒被城管追,在下不才,兩種都經歷過。」
葉歡咳了咳,道︰「這回虧了多少?」
「四五百塊吧,下個月的房租搭進去了……」猴子頹然道。
「你們啊……上回從那三個果奔的家伙身上搜來的幾千塊錢還剩不少,明兒我拿給你們一千塊,我再給你們出一個掙錢的主意。」
猴子和張三兩眼一亮︰「什麼主意?」
「去倒賣假文物吧,隨便買幾個爛花瓶,陶瓷馬什麼的,土里挖個洞把它們埋起來,每天澆幾瓢大糞,過兩個月挖出來,擺到文物市場去,就說它是唐三彩,誰敢說半個不字,大嘴巴子抽他。」
猴子和張三面面相覷,過了很久,猴子問張三︰「咱別理他,還是繼續談咱們的地攤兒事業吧。」
「對,明天我去進一批黑絲長襪,肯定大賣。」
「黑絲太普通了,憑什麼能大賣?」
「笨啊,咱把黑絲的褲襠剪個洞,就說它是情趣黑絲,專找像歡哥這模樣的男人推銷,保證一晚賣光。」
「……還真有道理,媽的!現在的人越來越變態了,上個床也就一進一出的事兒,你看看現在這幫猥瑣的家伙們玩出那麼多花樣,一點廉恥都沒有,道德淪喪的先兆啊……」
說完二人目光一轉,都看著葉歡,不說話。
葉歡︰「…………」
…………
…………
三人聊了一會兒,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于是葉歡起身準備回家。
走到門口的時候,葉歡回頭望著二人道︰「你們別把我現在上班的公司太當回事兒,這工作來得糊涂,估計丟得也快,日子該怎麼過怎麼過。」
張三嘿嘿笑道︰「你都精英白領了,就不準我們上進一回?」
葉歡笑罵道︰「精英你妹啊!你全家都精英!老子都沒當回事兒,你們瞎上進個屁!我這種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到哪兒都是個下三濫的混混,你們有必要背壓力嗎?你看看南喬木,人家堂堂雙料女碩士非跑來跟我擠一屋,我有壓力嗎?照樣過我的日子,啥叫鐵桿?啥叫發小兒?好好跟人家南喬木學學!」
猴子臉色有些怪異,剛一張嘴,卻被張三不著痕跡的輕踢了一腳。
葉歡走後,猴子問張三︰「你剛剛怎麼不讓我說話?全世界都知道喬木她……」
張三嘿嘿怪笑︰「人家一個雙料女碩士,又是個單身大姑娘,不怕鄰里閑話,不怕上班路遠,天天換幾路公車跑來跟他一個混混擠貧民窟,傻子都清楚她心里想什麼,我別說,你也別說,看這傻/逼啥時候能明白。」
第二天,周媚果然信守承諾,派出了商業代表團來到紅虎公司頂樓總部,與紅虎公司就未來雙方的商業合作企劃進行初步的考察談判。
繼騰龍集團高調宣布遷移總部的計劃後,這回與紅虎公司的合作消息更是在寧海市的商界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整個商界嘩然震驚。
誰都想在未來的寧海商戰中佔得一席之地,與騰龍集團這艘航空母艦合作當然是最方便最有利的方式,寧海市內有頭有臉的商場大亨們擠破了頭,都想與騰龍集團的總裁周助理搭上線,可這位神秘的周小姐一直閉門謝客誰也不見,人人不得其門而入,寧海商圈最近一直蔓延著一股詭異神秘的氣氛。
萬沒想到,擠在各路大亨們中間絲毫不起眼的紅虎公司,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被騰龍集團看中,搖身一變竟成了騰龍集團在寧海的第一家合作企業。
大亨們各種羨慕嫉妒恨啊……
一個有著黑幫背景的中型公司,不顯山不露水,以前誰都沒將它放在眼里,掌舵的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黃毛丫頭,她是怎麼做到的?
騰龍集團選了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公司作為合作對象,他們葫蘆里賣什麼藥?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的背後大有名堂!
寧海市東郊景江花園別墅區。
這里是寧海富豪們的聚集地,全市幾乎大半以上資產過億的富豪們都在這個別墅小區里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這里早已成了有錢人標志身份和地位的代表地。
5號別墅內,歐式風格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名二十多歲,面目略為蒼白陰冷的年輕男子。
男子名叫徐江,寧海市長徐勝治的獨子,今年二十一歲,典型的官二代,衙內公子式人物,在寧海的一畝三分地的紈褲圈子里,徐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大哥級衙內,這種大哥比江湖黑幫的大哥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含金量高了許多,父輩祖輩積累下來的權勢和人脈,都為他們所用,戴著這頂本不屬于他們自己的權勢帽子,無形中竟也培養出幾分淡淡的官威。
別墅是某個地產商送給徐公子的「小意思」,市區某塊地產商垂涎已久的黃金地皮被徐公子長袖善舞一番運作下拿到手,別墅便是送給徐公子的禮物,當然,房屋產權證上寫的名字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徐江做事一直很小心,自己的父親是一市之長,他比誰都明白「月滿則缺,水滿則溢」的道理。
普通人的印象里,所謂衙內官二代,都是那種囂張跋扈,欺男霸女,走路鼻孔朝天的人物,其實並非如此,敢這麼干的衙內不是沒有,很少,大部分的衙內沒有這種臭毛病,事實上他們受的都是高等教育,無論從學歷,知識,人情歷練,還是權謀之術,他們懂得比普通人多得多,他們比誰都明白權力的妙處,也比誰都明白囂張的壞處。
他們也貪婪,也有野心,想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但不會明爭明搶,他們崇尚的是和風細雨,于潤物無聲中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張揚,不顯擺,更不會囂張。
茶幾上放著一盒古巴原產的雪茄,徐江打開木盒,抽出一支小拇指粗細的雪茄,用茄剪剪掉一頭,放進嘴里,姿勢優雅且高貴。
啪!
旁邊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子遞過火,幫他點燃,臉上的笑容充滿了阿諛。
徐江吸了一口雪茄,眼神瞟過旁邊的男子,淡淡道︰「柳澤,紅虎公司是你們柳家的吧?听說跟騰龍集團搭上了線,你妹妹倒真是個女強人,那麼多老板富商辦不到的事,竟然讓她辦到了,你父親柳四海選擇她掌紅虎的舵,看來沒選錯人。」
柳澤聞言眼中迅速閃過一道恨色,強笑道︰「妹妹比我爭氣,我的能力比她差遠了,反正是柳家自己的買賣,誰來掌舵都一樣。」
透過朦朧繚繞的煙霧,徐江的笑容若有深意︰「你倒是豁達,有沒有想過,你妹妹將來也要嫁人的,若是她嫁了人,紅虎公司會不會變成她的嫁妝?」
柳澤垂頭,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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