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哭不哭的,不是胤礽關心的重點,他只管事情的效果,至于是不是罵聲一片,他老人家已經想好了禍水東引的法子。.他現在要操心一件事情︰重新審視官員尤其是各地督撫,以及朝中有潛力成為「循吏」的人,為推行新政作準備。
快要過年了,胤礽在乾清宮里拿出當年讀書時抄一百二十遍的勁頭兒劃拉著「福」字。清宮規矩,過年的時候皇帝要寫很多福字,頒賜各處。這是法定作業,你跑不了,而且估計要寫上不止一百二十遍。
字兒是寫得熟了的,不太用費腦子。胤礽手上機械地寫著字,腦子里還在想著事兒。
拋開什麼農村剩余勞動力再就業問題不談,你要攤丁入畝,總得有人執行不是?
推行新政,重在執行。王安石變法,不能說出發點不好,王莽變法,不能說想法不對。難就難在執行上了。能力與思維不相匹配的結果只能是個悲劇。
你說新科進士?他們是後備力量,未來的棟梁,眼下卻還不能拱上那麼高的地位。清查虧空可以用這些清流造制輿論,如果有合適的缺也可以讓他們補上,但是督撫這樣的重要位置,還是不能讓這些官場新手來干的。
親,你見過公務員招考從應屆大學生里招省長的麼?開神馬玩笑啊?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同樣,合格的官僚也不是一天煉成的。不但要有處理政務的能力,還要有交際的能力,還得明白一些彎彎道道才好。好政策推行要是起來有那麼容易,胤礽自己也就不用這麼累了。
要說人選也不是沒有,張伯行是一個,為人還算不錯,官場上的許多毛病他都沒有,要說他是完人也不至于,至少是個能用的人。胤礽還記得一個楊名時,是李光地的學生,康熙西巡的時候他出了一點小紕漏,但是總的來說人還是不錯的,不過現在守制在家。
鄂海倒是循吏,也可用……胤礽陸續想了幾個人,覺得如果是先試點的話,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剩下來的人就讓他頭疼了。眼下官員們,不論中央地方,都有一個特點︰人無完人。有時候,大家形容人會用「白璧微瑕」來說,說實話,這樣的人已經很不錯了。大家都是正常人,誰不會犯一點小錯?誰能一直十全十美?
胤礽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如果一個是一塊白璧,那麼他手上的很多官員已經不是「微瑕」而是碎了一半兒了(碎的這一半兒一定包括節操),偏偏留下來的那一半兒還水潤光澤……
真是恨死人了!手隨心動,寫壞了一張紙,揭起來扔到一邊,定一定神,繼續劃拉。
先留著你們,有合適的人手再換了!也不用太久,頂多十年,必有能人出。胤礽恨恨地想,明年的春闈一定要好好挑一批人出來,而主考官,聖心默定的依舊是趙申喬。
當然,胤礽不會現在就揭曉答案。
舒一口氣,今天已經寫了不少了,放下筆,洗洗手。喝著茶,靜靜地出神︰稅制是一定要改的,但是具體步驟還是需要仔細商量的,試點省份也要仔細挑選。各衙門將封印了,開春之後首先要討論的就是這件事情。.
馬齊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胤礽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心里還是有一點兒不以為然的。老臣子難免會把新君與先帝作一比較,康熙這座山委實大了一點兒,胤礽在政治上還算不得特別成熟。
好歹也算是可造之材,馬齊心里嘀咕了一聲,然後上報︰「奴才等請旨。歲暮當祫祭太廟。又有,當遣官祭永陵、福陵、昭陵、暫安奉殿、孝陵、景陵、仁孝皇後、孝昭皇後、孝懿皇後陵。」
祫祭太廟當然是胤礽自己去的,下面的幾個陵卻是要派人去的,馬齊也列好了備選名單,胤礽拿來一看,也都還恰當︰「就照這個辦。」
馬齊又道︰「外藩蒙古之科爾沁、鄂爾多斯……翁牛特、喀爾喀、巴林、敖漢、阿霸垓、喀喇沁、土默特諸王、貝勒、貝子、公、台吉等已抵京。」這是要賜宴的,還有,過年也是要發他們紅包的。
胤礽額角跳了一下︰「知道了。說起暫奉安殿。孝莊文皇後的萬年福地已擇好了,叫內務府與禮部、工部營建吧。」
孝莊到現在還沒入土為安呢,康熙那會可能是舍不得把祖母就這麼埋了。到了胤礽這里,不埋不行了。
孝莊沒有遷回盛京與皇太極合葬,倒不像是野史里說的那樣有故事。這事兒孝莊有遺命,接下來開會討論也通過了。從葬法上說,卑不動尊。夫為尊,皇太極死了幾十年了,為了孝莊回葬,再把他的墳扒一扒,塞一個人進去?也不合適。孝莊也想看著兒孫。
如果硬要說孝莊真有什麼「兒女私情上的原因」,大概是因為皇太極旁邊兒還躲著一個海蘭珠。〔1〕
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省錢也不能在這上頭省,馬齊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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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一腦門子官司、算計的前朝不同,後宮還是很河蟹的。
其實旗人在守喪上更注重排場,而有些禮儀上就顯得比漢人輕得多,後宮如皇太後處的宮女已經換上了顏色鮮艷的衣服了。大家張羅著貼福字,掛門神,掛著長得像挽聯一樣的對聯兒……倒也熱鬧。
淑嘉手上捏著一份單子,是胤礽給的。拜這張單子所賜,她的「本朝重臣與世家新生代家主資料庫」得到了更新。胤礽的本意是給她作挑選兒媳婦參考之用,眾所周知的原因,秀女們的爹不可避免地上了名單。
淑嘉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在正月里接見命婦的時候,如何安排一下讓她們把女兒帶過來。現在這件事情上頭,她已經能拿四分主意了,另六分里有五分歸胤礽作主,其他人的努力共同佔一分。
難過,非常難過!
兒子必須通過完婚來證明他的成熟,但是……毫不夸張地說,這是在決定帝國的未來女主人。準婆婆的小心眼兒擾得淑嘉不得安寧。太皇太後現在形同架空,淑嘉知道自己沒壞心,且太皇太後不爭。萬一弄一個把自己扔到一邊兒的兒媳婦兒來……
掃一眼單子,佟佳氏是徹底不見了,鈕祜祿氏里倒還有一個,還有幾個瓜爾佳氏,此外董鄂氏等「著姓大族」也赫然在列。淑嘉還在名單里看到了漢軍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年遐齡之女。
上一回大挑,指婚比較倉促,十三歲的小姑娘都讓先回家了,留著這一回再挑,年遐齡之女年氏正在其列。
淑嘉對著名單出了一會兒神,不至于吧?年氏怎麼看也不像能夠入選太子妃的啊?
晚飯後就問胤礽︰「這個年氏,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要給弘旦?」她算是比較關注年氏的,上一回看的時候,只是覺得她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相貌不壞,然而看起來像是有些柔弱,不是標準兒媳婦相貌。
胤礽道︰「你看著要是可意,可留給弘旦作側室,」弘旦明年就十七了,先指側室也沒什麼不妥,「若有不如意處,也不要太冷著了,我另指給旁人就是了。年氏一門倒有幾個可用之材。」嫁妝應該也很豐厚的,算是比較不錯的獎品。〔2〕
淑嘉︰「……」放心,我一定不會把她留下來的。
新年轉眼即至,淑嘉是經過一回的,慢慢適應了這樣大場合的慶典。今年比去年的規模略減,也更容易應付。
因為自己不是最後拍板的人,淑嘉在召見命婦與她們的女兒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得對誰特別關注,心里卻已取中了幾個人。大學士馬齊的宗族里有一個比較不錯的女孩子,領侍衛內大臣傅爾丹之女瓜爾佳氏也很不錯,三福晉的佷女里也有好孩子。
與「挑兒媳婦」相比,傳說中的年貴妃就不值一提了。
年氏的出身決定了她不可能當太子妃,這里不光是漢軍旗的問題,漢軍旗本身不是問題,主要是年家在旗人里還不算世家。不是兒媳婦人選,理你作甚?
年氏今年十五歲,是她父親的老來女。論理是該嬌生慣養的,偏又教育得不壞。一張瓜子臉,精致的眉眼,小小年紀已顯出些婀娜之態來。答起話來也是輕聲慢語,听著很是舒服。
淑嘉還是把年氏給淘汰了,對胤礽說︰「看著她有些嬌弱,說不上哪里不對,就是不對眼。」胤礽點點頭︰「知道了。」年家女兒還是比較不愁嫁的,不合適自家兒子那就隨便找一家唄。
不意她心里淘汰了年氏,有人卻看中了她,想要來當兒媳婦兒。
「你要把她給你們家?」淑嘉驚訝地看著寧蕙。
寧蕙點頭︰「丫頭比長一歲,我連日陪著主子娘娘冷眼看著,她是個不狂言不詐語的,禮數也周全。出身也不壞。」要不是跟淑嘉比較熟,寧蕙是萬不會開這個口的,皇帝家還沒挑完,你搶什麼先呢?
現在佔著這個「人和」的條件,加上年氏做不了太子妃,簡王又是鐵帽子王,面子還是有的,兒女婚姻上的發言權也是有的。寧蕙心說,非正式地提一提也好。
淑嘉道︰「那你可要想好了。」
寧蕙疑道︰「難道她有什麼不妥?」照寧蕙看來,年氏的長相好、脾氣好、家里父兄也爭氣、年家也算是「多子」,再沒什麼好挑剔的了。
淑嘉有意把年氏給淘汰了,這卻不是因為什麼「歷史」,純粹是因為現實。一個三額駙就把弘晰弄得原地打轉兒,年氏的哥哥年羹堯可不是什麼安份的主兒。弘晰的岳父好歹還有「蒙古」這道護身符免其不死,年羹堯的脾性給點兒陽光他就能把自己給點著了。
康熙在世的時候就已經命年羹堯做了四川巡撫。年某人是個能人,在四川巡撫任上頗有政績,前陣子還檢出成都府隱瞞的許多田地(上文已述)。但是,一件事情就很能表現出他的性格來︰康熙讓他與四川提督剿匪,他老人家覺得提督一個人就能搞定,拍拍回來了,回來了還不跟老板打聲招呼,在報告里提都沒提(前文有述)。
讀過書,有點子傲氣,大家能夠理解。但是傲到不把老板放到眼里,這就是個大罪過了。
年羹堯有本事、有脾氣,即使不知道歷史,你有點警覺都能下斷言︰給他個立功的機會,他一定會來個驚天大逆轉,借著立功跟老板不禮貌,最後被忍無可忍的老板給干掉。
別看你是旗人,漢軍旗跟滿洲旗差別還是很大的,漢軍旗砍頭的概率可比滿洲旗大多了。
這不是功高震主的問題,是性格決定命運的問題。
淑嘉組織了一下語言︰「她哥哥年羹堯不像是個安份的人,別拖累了你們家。」
寧蕙權當笑話听了︰「這怎麼至于?年羹堯我也知道的,讀書人,納蘭容若的女婿,人能壞到哪里去?」
淑嘉想了想,雍正不上台,年羹堯就不是皇帝的偽-大舅子,鬧騰的概率會小很多。也是因為別人的兒子沒有自己的兒子重要,淑嘉便未多加勸阻。對自己兒子,有一點危險都要想辦法掐滅,別人的兒子,就交給別人的父母操心去吧。
「我先跟皇上透個口風兒,就說你看著年氏好,先別叫簡王出面兒。」
「我省得。」寧蕙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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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對于婚姻大事有決策權的那一位,正在痛苦。
「打水來,朕要淋浴。」板正僵硬的聲音。
一陣悉蘇之聲。
「萬歲爺,水到了。」
「誰叫你們抬熱水來的?!!要冷水!」
「萬歲爺,還沒出正月,用冷水會傷著龍體的……」
「滾!哪來那麼多廢話,」胤礽的脾氣陡然上來,「快去打冷水來!」
正當壯年的男人,一年多沒OO,不是無能就是……他在守孝。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我猜的。
2年是正經八旗,是要選秀的,得皇帝指婚;她不是包衣,王爺說納就納了。年羹堯原不是老四門下,年某人的四川巡撫是康熙給的,那時候他妹妹也沒嫁雍正,不存在為利用年家而娶年氏這個偽命題。年羹堯是後來所在的整個佐領被康熙賜給當時的雍王之後,才成為所謂「門人」的。
如果非要說陰謀算計,那也是康熙首肯了的。
PS︰年為四爺生了很多孩子的,可惜都沒活下來。對于子嗣稀少的四爺來說……大家懂的,他不可能拿後嗣來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