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咸咸的海風拂面而過,仿佛要把一切不順心的事情吹走一般。
柏舟走了出來,四顧這座並不算小的羅德斯島。
這座自中世紀起就名聲在外的島嶼,似乎也就是它的戰略位置重要了些,其實如果不加上偶爾走過衣甲骯髒的士兵,這里的風景還算優美。
說起來,這里還駐扎著兩支享譽整個歐羅巴大陸的騎士團,可柏舟在這里,完全感受不到哪怕一丁點兒所謂騎士的浪漫。
這里有的,只是些對前途、對命運茫然無知的可憐人。
他們當初或是迫于生計,或是為了心中的那份信仰,離開了家鄉,踏上了遙遠的戰場,又敗退到這個小島上,現在的他們,肯定無心去欣賞風景,最多偶爾向上帝祈禱一下罷了。
柏舟在這些士兵,或者是騎士的眼中,看不到半點兒神采,只算是有些生氣而已,讓人不至于誤以為他們是一群行尸走肉。
戰爭對于這些普通人來說是可怕的,當然,更可怕的不是戰爭本身,而是不知道為何而戰。柏舟不信上帝,原先也理解不了耶路撒冷的陷落對于這些普通士兵有什麼影響,可現在柏舟隱約有點兒明白了。
沒有信仰的人已經夠可悲了,更可悲的是原來的信仰轟然坍塌。
「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一個童聲,傳入了柏舟的耳朵里。
柏舟尋聲看去,是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嘴里還吸著一根手指,好奇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在想,面前的大哥哥怎麼跟大家長得都不一樣。
「你又是誰?我怎麼也沒有見過你啊?」柏舟一時童心,有了逗逗這個小男孩的念頭。
這個長相乖巧的小男孩,懦懦地望著柏舟,狠吸了兩口手指,似乎這有這樣才能決定回不回答陌生人的問題。
「我叫蒙費拉,我是和我媽媽一起來到島上的。」
「哦,是這個樣子啊,你可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那你媽媽是誰?」柏舟這句話還真是隨便問問,畢竟,見慣了爾虞我詐的面孔,突然間看見這副天真無邪,讓柏舟的語氣神態就仿佛後世逗弄那些小孩子一樣。
「你到底是誰?」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媽媽!」蒙費拉听見聲音,如倦鳥歸巢般撲進了那個婦人的懷里。
用婦人來形容面前的女子似乎不太合適,可用少婦來形容,又稍顯輕薄。簡而言之,在她身上看不出歲月留下的痕跡,同樣看不出這個女子已為人母。
現在,這個女子俏目含鋒,注視著柏舟,顯然,剛才柏舟對她兒子的問話,她都听見了。
「抱歉。」柏舟稍顯無措,畢竟,剛才自己的做法在這個年代看來是有些不合禮數,況且,柏舟也看出來了,這個女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婦人。
一身玫瑰色的輕紗裝束,把她略帶小麥色的肌膚凸顯的更富有活力,掛帶的藍寶石耳墜,顯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享用的。
「我無意冒犯,剛才只是和您的,呃,孩子……」面對這麼個冷目相對,柏舟一時之間也忘了如何辯解。
隨即想來,自己原本就沒有動什麼歪腦筋,又何必一副戚戚然的神色?便又開口說道︰「那我也就不多打擾了,再見。」
「站住,陌生人!」似乎這個少婦對柏舟就這麼離開很不滿意,還沒等柏舟轉身,就被叫了住。
「你到底是誰!」這個少婦抱起那個小男孩,不依不饒道。
柏舟被這麼接二連三的質問,問得也有些不順心了,心道我是誰又輪不到你來管,怎麼搞的跟查戶口似的,非要刨根問底?
「夫人,似乎我是誰用不到你來管吧!」
這個少婦看見柏舟神色突然一變,也不由楞了一瞬間,剛開始,她看見柏舟在「誘拐」自己的孩子,被自己叫住後,神情舉止間一直很退縮,還認為這個陌生的家伙心中一定有鬼,而剛才柏舟的告辭也讓她確認這個看法。可沒有想到,再一次被自己叫住後,這個少年似乎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全然不見剛才的退縮。
「看來你是非要吃點兒苦頭才肯說了?」
這個夫人話音剛落,柏舟還沒有意識過來是什麼意思的時候,就看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四個大漢,一臉的彪悍,就相當于在腦門上刻著「我是打手」這四個字。
蛇蠍美人?
柏舟腦海中不自覺的就冒出了這四個字,不過,她的面目被薄紗遮擋,讓柏舟看不出美丑,但「蛇蠍」二字還是當的上的。
只不過是一言不合,就要給自己教訓,那不知在自己之前,又有多少「陌生人」被「吃點兒苦頭」。
「噌!噌!噌!噌!」
四發弩箭精準地射在了這四個大漢的膝蓋處。
放箭的自然是羋川幾人,原本他們就在幾十米外守候,才見公子和那個女人起了爭執,那時自然不好出手,畢竟總不能幾個男人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斤斤計較,可突然出現的幾個壯漢,卻讓公子受到了威脅。
羋川幾人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廢話,要不是看在這是在羅德斯島,那這幾支弩箭瞄準的位置就要換成心髒了。
這四個漢子倒也硬氣,雖然突然之間中了冷箭,紛紛倒地,可一句哭喊之聲都沒有發出,而是爬到那個少婦身邊,緊緊將她包圍著,好似擔心柏舟這邊再放冷箭一般。
而那個少婦顯然也見慣了這類場面,神色之中只是閃過一絲驚訝,並沒有慌亂,當即放下懷中的孩子,讓他先離開,還囑咐了一句,去找祖父來。
話說這還有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這麼個劇情?
接著,這個少婦離開了由四個大漢圍成的圈子,冷冷地看著柏舟,說道︰「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騎士,那麼就請不要傷害我的孩子,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原來,她這是擔心柏舟手下的弓弩手會對她孩子不利。
柏舟模了模鼻子,心說難道自己長得很像壞人麼?
「雖然我不是什麼真正的騎士,但傷害小孩子這種事情,我同樣做不出來。」
柏舟剛才也有听到少婦的話語,知道這個小孩子回去是要搬救兵的,可說起來,這個島上最大的四個人,一個還在床上半死不活,剩下的三個也都認識自己,那也就是說,柏舟還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最起碼,在麻風王接受李近治療之前,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這個少婦往柏舟跟前走了兩步,像是要看清柏舟到底張什麼樣子似的。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吧,陌生人。「少婦把陌生人三個字咬得很重。
一般情況下來說,出于戰勝者對戰敗者的憐憫,勝利者不介意告訴失敗者他是如何失敗的,不過,這個情況顯然不適用與柏舟。
「很抱歉,夫人,如果你能讓我吃點兒苦頭,或許我會告訴你,但現在,我沒有這個打算。「柏舟一臉玩味地看著面前的人,因為他覺得,這個女人似乎有些太冷靜。
遇到這種情況,她即便比正常女人膽大些,不會怎麼慌亂,可一點兒緊張總該有的,但面前的這個女人,讓柏舟不自覺聯想到一種動物。
少婦又上前走了兩步,不過這次,她走的十分輕柔緩慢,一邊走,一邊著手解開面紗,潛台詞似乎在說︰「你看我美麼?」
離的近了,柏舟看著她一雙猶如世上最璀璨藍寶石一般的雙眸,與她耳邊搖曳不定的寶石墜子交相呼應;一股女人香氣,也觸動了柏舟的嗅覺。
如果說采薇是柔媚的體香,菲奧拉是淡淡的幽香,那麼,面前這個女人身上的香味,就是最直接,最奔放的玫瑰花香,讓每個聞見香味的男人,心中都難以自持,就猶如情人節那天,女孩子看見玫瑰花一樣。
可就在柏舟這剎那失神間,少婦的雙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猛然間,柏舟明白剛才讓自己聯想到的是什麼動物了——分明是捕食之前,蛇信頻吐,寒光閃閃的竹葉青!
糟了!
只見這個女子從腰月復間抽出一把匕首,一把頂在了柏舟的脖子上。
一絲鮮血,順著匕首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