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說一遍!」薩義德一把抓住傳令官的衣領。
「阿迪勒大人叫我們馬上撤退。」傳令官回答道,面龐漲的通紅,明顯是因為呼吸不順暢。
「為什麼!我們只需要十分鐘,不,五分鐘,就能把杜博安活捉回來!為什麼現在要撤退!」賽義德憤怒道,功虧一簣,是每一個將領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大人他被基督徒們挾持了,威脅說如果我們不退兵,就要殺掉阿迪勒大人。」
「該死!怎麼會這樣!」薩義德把傳令官扔到了一旁,怒聲說道︰「大人身邊的近衛軍都在干什麼!」
可他突然想起,似乎,由于島上的守軍抵抗地以外的激烈,他幾乎已經把阿迪勒手下的衛隊抽掉光了。
真主!那些基督徒們是從哪里溜過去的,居然能登上船,還沒有被人發現!
雖然他本人很想繼續打下去,因為勝利眼看就要到手,他面對可是大名鼎鼎的杜博安啊,那個即便是薩拉丁也沒能奈何的麻風王!
盡管大家都知道,如果麻風王還撐得住,那他們埃及也奪不回耶路撒冷,可即便是奄奄一息的杜博安,抓住他,那也是一份巨大的榮耀。
老去的獅子也沒有人會把他當成兔子!
薩義德一時之間很難取舍,他心中甚至還在盤算,如果抓住了杜博安,又折損了阿迪勒,那麼薩拉丁到底是會獎賞他,還是責罰他。
「大人,快點啊,那群暴徒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傳令官是阿迪勒的親信,自然是苦苦哀求。
算了,如果沒有阿迪勒大人的照拂,自己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而且,等自己娶了他的女兒,那麼,自己在埃及的地位才會真正牢固。賽義德心中暗道。
「全軍撤退!」薩義德心中有了決斷,才下令道。
留下的那些海盜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端端地突然要撤退?不過,他們這次可不敢再說什麼廢話了,正規軍都撤離了,只剩下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是聖殿和醫院兩支騎士團的對手。
盡管在之前的談判時,埃及人就好像一幫孫子似的,對自己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順,可現在來到這里,在軍事實力巨大的差距下,形勢逆轉,自己這些散兵游勇只能對他們百依百順。
「噢!那些骯髒穆斯林被我們打退了!」
「上帝保佑!上帝與我們同在!」
陣陣歡呼聲迸發出來,前一秒還在絕望的騎士們,這一秒覺得,上帝真在庇佑著他們。
居伊現在不清楚對方怎麼突然會做出這個決定,可他們是指揮官,當然明白,對方明明是佔著上風,自己這邊的防御陣線幾乎快要被沖垮了。
但就是這麼個時候,這群穆斯林突然決定要撤退,他們當然心存疑慮,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要把剛才被打散的兵士都集中起來,等這件事辦完,他們的實力恢復了一些,才敢去對方撤退的方向上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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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出點兒什麼麼?」柏舟向羋川問道。
「他的拉丁語比我還爛,土語我們也听不懂,埃及當地的語言他說的到挺順溜,要不,把公主找來?」羋川回答地稍顯為難。
柏舟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不知道他嘴中能說出些什麼,萬一要是有什麼,給其他人听了去,終歸是件麻煩事。」
「那他我們怎麼處理?」羋川問道。
「帶走他,反正看樣子,阿迪勒也不會在乎一個奴隸,而且,還是一個沒什麼節操的奴隸。」
柏舟沒有從這個家伙的口中得到最想要的消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過也知道,只要這個家伙在自己手中,就不怕問不出什麼,而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前的事情。
雖然听岸上的聲音,那些登島的埃及人和海盜們已經開始回返,廝殺的聲音幾乎絕跡,可柏舟同樣清楚,後面還有更麻煩的事情,自己現在畢竟是身處敵陣,一個不小心,那什麼事都可能發生。
連上豪爾帶領的人,現在還能站著的不超過二十個,還最少得攙扶十數個受傷不太嚴重的同伴。
即便是這些還能獨自站立得穩的士兵,也都是渾身帶傷,唯一還算好些的也只有西碧拉一人。
毫不懷疑,如果沒有阿迪勒這個「護身符」在,就剛才那種戰斗力的近衛軍,只需要再來三十個,他們這伙人,就全得交待在這里。
豪爾親自架著阿迪勒,從船艙內走出去。
頓時,對面數艘艦船上,上百個弓箭手,拉起弓弦,明晃晃的箭頭閃著月光,指向他們。
「阿迪勒,看來你的手下對我們不怎麼友好麼?」柏舟面無懼色,反而微笑著和阿迪勒開起了玩笑。
阿迪勒的嘴角不由略微抽出一下,現在自己被你們用劍架在脖子上,還要和我談友好?阿迪勒覺得這是柏舟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收起弓箭!」
乘上一艘小船,柏舟一干人在眾多埃及兵士和海盜的「護衛」下,重新登上了羅德斯島。
而此時,雷蒙德、貝里昂、居伊這些人趕到了岸邊,身邊的騎士團成員們也舉起了盾牌,一副想要繼續作戰的樣子,沖著那些在海上漂泊的穆斯林大聲叫嚷。
當看到柏舟帶著一群渾身血淋淋架著一個埃及貴族,乘著幾艘小船往這里趕來的時候,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為什麼對方會在佔據絕對上風時,選擇了撤退。
其實,如果真的硬踫硬較量的話,羅德斯島上的兩支騎士團的實力並不差,在人數並不佔劣勢的情況下,面對埃及人,還包括一大批只會燒殺搶掠的海盜,他們又是防守方,剛才那仗原本是不會打的那麼憋屈。
只是因為初期被人偷襲,一時間沒有搞清狀況,所以才會一直被壓著打,現在他們在雷蒙德幾人的領導下,重新聚集在一起,剛才被打散的騎士也陸續歸隊,現在這種狀況,埃及人只要不傻,就該明白他們這次偷襲是失敗了。
「好了,感謝您送我們上岸。」柏舟對著阿迪勒說道。
站在踏實的土地上,心里果然還是踏實些。
「不用謝,如果可以的話,請您遵守您的諾言。」阿迪勒面色不改,雖然身處敵營,但柏舟不得不贊嘆一聲,至今為止,他的表現確實沒有墮了阿尤布家族的名頭。
「當然,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如果貴方想繼續強攻羅德斯島的話,記得在船上多留些侍衛。」柏舟笑了笑,示意豪爾放開他。
「等等,豪爾,先不要放開他!」就在柏舟與阿迪勒「相談甚歡」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是居伊,當然,雷蒙德和貝里昂也向前走了兩步。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阿迪勒,薩拉丁的弟弟?」居伊趁著火把的光亮,勉強看清阿迪勒的面容。
阿迪勒沒有回話,可顯然,他也認出了居伊,因為柏舟看到他臉上明顯露出鄙夷的神情。
「是他,怎麼了?」柏舟問道。
「真是阿迪勒?我們真是好大的面子,薩拉丁居然派你過來!」雷蒙德也有些吃驚。
「不怎麼樣,只不過,不能放他離開!」居伊狹小的瞳孔中,閃爍著一些憤怒的光芒。
「這個,好像你做不了主吧。」柏舟眯起眼楮,口氣也不由強硬起來。
柏舟沒有問為什麼,而是直接反問,表達的意思是,這件事,不是你居伊能說的算的。
「我為什麼做不了主?好,即便我做不了主,可這里是羅德斯島,阿迪勒既然是在這里被俘虜的,就應該由我們耶路撒冷公國做處置,而不是你!」
柏舟轉頭看向貝里昂和雷蒙德,「由耶路撒冷公國做處置?難道你能代表整個公國?你們倆個,也是這個意思麼?」
雷蒙德也感覺現在場上的情況不對,雖然從內心上來說,他是同意居伊的做法的,畢竟,那是阿迪勒啊,如果俘虜了他,就相當于斬掉薩拉丁的一只臂膀,就這麼放了他,似乎有點兒太可惜了。但是,他也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而得罪柏舟,得罪柏舟身後的腓特烈。
「雖然,我是說雖然,他是被您俘虜的,怎麼處置我們說的不算,可他畢竟手上沾了我們許多同伴的鮮血,就這樣放了他……」
「那你有本事,就自己去俘虜他,去替你的同伴報仇。」柏舟回答道,同時問向貝里昂︰「你的意思呢?」
「既然大人已經答應了上岸後放他離開,即便對方是穆斯林,但我想,上帝也不願意看到他的子民違背諾言。」貝里昂回答道。
柏舟笑了笑,他之所以詢問他們三人,並沒有要參考他們意見的意思,只不過,想要看看,這些人的秉性如何。
看起來,麻風王信任貝里昂,這個他名義上的父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也認為應該放了他,作為一個騎士,遵守諾言是最起碼的準則。」西碧拉也開口說道,明顯,是支持柏舟的。
「豪爾,放開他,讓他離開。」柏舟下令道。
「豪爾!不要放開,你到底听誰的!」居伊沒想到柏舟居然這麼不給他面子,當即向前走了兩步,好像要親手抓住阿迪勒似的。
柏舟抽出佩刀,一抬手,架在了毫無防備的居伊的脖子上。
這一下,居伊的臉都突然綠了。
「大人,不要沖動!」雷蒙德沒有想到柏舟居然會這麼干,立刻出聲勸阻道。
刀劍無眼,萬一瑞士公爵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那可就真的不好收尾了。
「居伊,現在你還反對我放人麼?」柏舟平靜地問道,但在周遭人眼里,這個家伙就整一個瘋子。
「你不敢殺我!」居伊說道,可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停在了那里,鬼知道一個敢帶著不到百人,去偷襲阿迪勒坐船的家伙,有什麼是不敢干的。
「那你試試?」柏舟邪邪地笑了笑。
「豪爾,放人!」貝里昂覺得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當即對豪爾命令道。
「是,大人!」說到底,豪爾的直屬上級是貝里昂,既然現在貝里昂開口了,那他也就沒有不听話的理由,要不然,一個是他昔日的雇主,也算是個不錯的朋友,一個是他現在的上級,他得罪誰都覺得不妥當。
被松開了的阿迪勒,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也明白,如果是換一個人,比如真是西碧拉俘虜了自己,那說不得今天自己就真要死在這里。
但就是這個黃皮膚的少年,為了遵守他們之間的諾言,而不惜與羅德斯島上的實權人物翻臉。
阿迪勒松了松肩膀,看著柏舟︰「現在,你可以說你的真實身份了吧。一個小男爵?男爵會有這份膽量敢用刀架著居伊麼?」
柏舟苦笑了兩聲,「這里沒你什麼事了,趁著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走快點兒。」
為了你這個家伙,我把羅德斯島上能得罪的給得罪了一半,女乃女乃的,你我之後還是敵人,可我和耶路撒冷公國,之後還可能是盟友,為了敵人而得罪盟友,這筆買賣要放在從前,那個利益至上的柏舟,說什麼也是不會做的,最起碼,不會做的這麼絕。
不過,麻風王說的有道理,人的這一生,總不能什麼都用利益來考量,重視承諾,不光是要對待自己人。
對待敵人,該狡詐的時候柏舟不會留手,可現在,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柏舟做不了那種違背諾言的小人,阿迪勒既然已經約束自己的手下,那麼自己現在,也沒有理由反悔。
阿迪勒深深看了柏舟兩眼︰「我會記住你的,願真主與您常在。」
狗屎,我現在「信奉」的是上帝,真主即便真的與我常在又有什麼用!
說完,阿迪勒走到了海灘邊,在他手下的接應下,回到了船上。
「你們在愣什麼,放箭,都給我放箭!」居伊顧忌著脖子上的刀鋒,身體不敢亂動,可嘴中的話卻一點兒也不慢,眼睜睜地看著阿迪勒乘船遠去,他心有不甘。
可那些弓箭手看著自己的首領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而且,其他兩位統領也沒有說話,所以一時間也不敢亂動。
等到阿迪勒的船行出射程,柏舟才放下了佩刀,一臉淡然,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