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一路小心謹慎隱匿行蹤的郭嘉終于來到了冀州中山國。
只是在到達無極縣時,卻發現在縣城外駐扎了兵馬,觀其規模,不下三千。
「小太公,那大 上是一個韓字。會不會是冀州牧韓馥的兵馬?難道甄家已經暗通韓馥坐等小太公自投羅網?」許褚謹慎地說道。
郭嘉卻神色鄭重地搖搖頭,否定他的推斷︰「倘若甄家勾結韓馥,斷然不會公然將兵馬駐扎在城外,事實究竟如何,你我也不必猜測,走,從另一側入城。」
進入無極縣後,郭嘉並沒有立刻前往甄家,此時此刻他是朝廷欽犯,甄家既是官又是商,常理來說,是不會願意公開與郭嘉有任何關系的。
在縣城里找了間客棧下榻之後,郭嘉孤身前往甄家酒肆中取了一壇醉仙酒。
而此時甄家大宅,府外兩列侍衛精神抖擻地挺立著,府內宴客廳堂之中,主位上坐著一位雍容華貴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她便是甄母王氏。
堂內分坐兩側,左側一文一武,一個儒生和一個武將。右側是甄家三兄弟。
那錦繡緞袍的儒生舉起茶杯朝甄母一敬,然後開口道︰「甄夫人,我家主公貴為一州之尊,與甄太守既是同僚也引為知己,我家主公發妻早亡,今有續弦之意,便命在下與潘將軍前來向甄家提親,甄家大小姐樂善好施,秀外慧中,我家主公傾慕已久,常常感嘆不能娶甄大小姐為妻而萬分遺憾,從前甄大小姐已有婚約,自是不提,可眼下那反賊郭嘉已成天下公敵,想必甄大小姐與郭嘉的婚約也就作罷了?倘真如此,還望甄夫人成全我家主公求得賢妻的美意。」
「正南兄,我甄家雖以商賈立世,卻是以信義為本,正如正南兄所言,郭嘉眼下確實是朝廷欽犯,天地不容,但若是日後郭嘉洗月兌罪名,再來我甄家履行婚約,我甄家若背約交不出人,豈不是顏面掃地,信義無存了嗎?」
甄母王氏還未回話,倒是甄豫氣呼呼地表達了反對意見。
那位正南兄,也就是如今韓馥手下的謀士審配,聞言灑然一笑,朝甄豫拱手道︰「誠如大公子所言,甄家不僅恪守信義,更有仁德之風。棄信背約確非君子所為,可在下若是沒記錯的話,郭嘉當年與你甄家約定是兩年前來迎娶甄大小姐?而三年半以前令尊不幸辭世,甄大小姐守孝三年期限已過半年,郭嘉並沒有上門來迎娶?由此可見,郭嘉並無誠心實意迎娶甄大小姐,兩家婚約在半年前已經逾期作廢了。」
審配話音一落,在他旁邊一直沉默不言的武將忽然拱手朝甄母粗聲道︰「甄夫人,在下潘鳳,今日謹代表我家主公上門提親,在下是粗人,大道理審大人已經講得很明白,在下開門見山,若有沖撞唐突,還請包涵。郭嘉如今已是朝廷欽犯,若甄家執意與郭嘉結親,按朝廷下令誅其三族的詔令來看,甄家這是惹禍上身。我家主公恩威並濟,在他治下冀州太平無事,又富庶廣褒,而甄太守又是我家主公得力屬下,甚為我家主公賞識,常以兄弟相稱,如今我家主公想與甄家親上加親,娶甄大小姐,府外便有我家主公的聘禮,綢緞千匹,黃金千兩,奇珍異寶無數,還望甄夫人三思,莫讓在下無功而返。」
潘鳳說完就收回目光,繼續喝茶,他是武將,沒心思察言觀色,對他來說,只看結果。
而甄豫想要出口再駁斥幾句,甄母卻瞪了他一眼,讓他張開的嘴巴還是緊緊閉上了。
甄母王氏也在心中權衡利弊。
郭嘉朝廷欽犯,誅三族,斷不能將女兒嫁過去,就算郭嘉如今是無罪之身,甄姜委身于他也是做妾,甄家豪富睥睨天下,女兒去做妾?簡直是自取其辱。
韓馥雖年近四旬,但正妻已故,又是冀州牧,位高權重,冀州境內,誰又敢反對州牧?與韓馥結親,能使甄家更加興盛。
思慮之後,甄母就要開口答復審配潘鳳二人,卻沒想到二公子甄儼,做了幾年中山太守之後隱有威嚴,他重重將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一聲不小的響音。
甄母滿目錯愕地望著甄儼,望著如今已不怒自威的二兒子,她也難以端出母親威嚴壓制。
「潘將軍,審大人,此事既關系我甄家聲譽,又牽扯我大妹終身幸福,還容我等商量片刻再做答復,兩位先請去廂房稍作休息,我兄弟三人與母親商量之後,必定給你們一個交代。如何?」
甄儼不卑不亢地一番話,讓審配目露失望之色,因為他已看出甄母已經意動,眼看成其好事卻被甄儼打斷,不過他很快便掩飾地微笑道︰「既然如此,我與潘將軍便先行退下,等候甄太守的佳音了。」
二人離席退出門外,由下人領著去了客房。
大堂之內陷入寂靜,甄母面帶慍色,目光中帶著幾分惱怒盯著甄儼。
「你們一個兩個全都替郭嘉說好話,可郭嘉都干了什麼?河東郡衛家嫡子被他殺了,徐州牧陶謙的長子也被他殺了,這他還嫌不夠,跑到天子腳下和西園軍廝殺,我甄家要與此子結親,不知要樹敵多少,積怨幾何。你們,你們……」
甄母心潮起伏,喝口茶潤肺通氣之後別過臉去,盛怒不已。
甄豫見到母親火氣如此之大,面帶苦澀想要勸慰幾句,可是甄儼搶在他面前,淡淡地說道︰「母親大人,孩兒不是不同意大妹嫁給韓州牧,而是希望母親大人三思後行,如母親大人所言,郭嘉罪行滔天,孩兒不為他辯解什麼,但是孩兒要問母親大人,郭嘉敢殺衛家嫡子,難道不敢殺甄家子嗣?郭嘉敢殺陶州牧嫡子,難道不敢殺韓州牧血親?郭嘉敢在皇城與西園軍廝殺,難道不敢在冀州大開殺戒?」
三個問題讓甄母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心神大震。
倘若真把女兒嫁給了韓馥,郭嘉聞听之後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上甄家?
「這,若是郭嘉敢來,我兒麾下有一萬精兵,何懼區區一匹夫?」甄母神色舒緩了些,甄儼這個中山國太守可是有一萬精兵的,而韓馥手下少說也有五萬。
但是甄儼卻依舊淡淡地說︰「母親大人,難道中山國的一萬精兵天天圍住甄府嗎?我們兄弟姊妹和母親大人終日不出府嗎?郭嘉不足十人便殺掉了西園軍數百之眾,傷敵更是不計其數,孩兒雖不妄自菲薄,卻也知道手下精兵遠不如西園軍鋒銳。」
甄母大驚失色,方寸大亂,慌張地問道︰「那為今之計該當如何?姜兒斷不能嫁給郭嘉,否則豈不是要株連甄家遭難?可姜兒又不能嫁給韓州牧,否則甄家恐有血光之災,這也不行,那也不成,難道姜兒終身不嫁嗎?她今年可已是雙十年華了。」
「母親大人勿慮,待我兄弟三人商議之後,定然給韓州牧一個滿意答復,母親大人還是回房休息。」
甄儼將甄母請回後院之後,終于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
見到終于說服母親,甄豫也暗暗放下心頭大石,唯有甄堯輕松地笑道︰「二哥這一驚一詐,可是把娘親嚇得不輕。」
卻沒想到甄儼收斂神色,沉聲道︰「倘若我等真將大妹嫁給韓馥,奉孝恐怕,恐怕……」
甄豫听出二弟的弦外之意,頓時驚慌道︰「不可能,奉孝乃至誠君子,與我甄家情以深重,怎會痛下殺手?二弟你不要胡言亂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甄儼看著大哥的神色,知道大哥與郭嘉友情非同尋常,面露一絲苦澀︰我是小人?亂世將至,天地之間沒有君子與小人,只有強者與弱者。
讓甄儼感到欣慰的是三弟甄堯站在了他這一邊,甄堯臉上笑意全無,面無表情地說道︰「奉孝如今已是陷入絕境之中,倘若我甄家再負他,恐他真就不顧往日情面而大開殺戒了。大哥,你要明白,此時的奉孝,天下無容身之處,依奉孝性格,難道會在乎天下人看他眼光?君子小人何足掛齒。」
甄豫呆呆地望著兩位弟弟,他也知道郭嘉此時此刻是走投無路之境。
正因如此,甄家才更應該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
「你們!你們!若無奉孝,甄家何來今日輝煌家業?若無奉孝,黃巾之亂我甄家恐已覆滅!若無奉孝,今日韓馥就不是來提親,而是搶人了!你們,你們的良心呢?」
面對大哥的咆哮,甄儼和甄堯目瞪口呆,甄儼莫名其妙地說道︰「大哥,我與三弟不曾說過要辜負奉孝啊,我與三弟不過是說若我甄家真的負了奉孝,奉孝自然與我們反目成仇。可我二人只是在言明後果,並未做出決斷啊。」
甄豫一愣,好像是他沖動了,不過還是不死心地逼兄弟們表態,問︰「那你們究竟是怎麼想的?我的意思是讓大妹嫁給奉孝,不管奉孝處境如何,我甄家絕不負奉孝。」
甄儼閉目道︰「大妹暫不嫁,待奉孝月兌險,再議。」
甄堯輕笑道︰「可將大妹偷偷送去,對外宣稱大妹與郭嘉私奔,將大妹逐出甄家,再暗中幫助奉孝。」
三兄弟不同的態度卻總體來說都是偏向郭嘉的,而在三人僵持不下時,下人走來在甄豫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甄豫神色立馬變得興奮起來。
甄儼瞧見之後與甄堯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奉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