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日,上海租界內一處飯店,全是一派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的樣子。今天是國民黨上海黨部要員為宋教仁送行的日子,此時國會大選早已結束,春節過後,全國各省已選出的正式參眾兩院議員,紛紛北上京城,而宋教仁以國民黨代理黨魁身份,在這次國會選舉後變成了國會中多數黨的領袖。
至少在很多人看來,如果按照形勢,宋教仁必然成為責任內閣的閣揆,而上海的《字林西報》,更是用「中國首任民選總理即將」上任,對宋教仁即將離開上海加以報道,似乎在所有人的眼中,理應該如此。
宋教仁臉上第一次露出發自肺俯笑容,一群黨內同志的簇擁下的他,臉上的笑容真誠肯發自內心,過去的幾天,他終于成就的說服了陳其美等人,說他們放棄暴力革命,選擇利用議會斗爭爭奪政權,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前來為宋教仁送行的客人們都在大堂候著了,他們中有不少都是多年的老同志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對未來的期待。
45%!
他們有理由去笑,在他們看來,這次國會選舉,國民黨取得了45%的議席,自然宋教仁此番進京,所謂與大總統共商國事,實際上就前往京城組閣。
「為今之計,亟須組織完善政府,欲政府完善,須有政黨內閣。今國民黨即處此地位,選舉結果已定……」
酒過三巡之後,微帶一絲醉意的宋教仁看著的同席的陳其美、應桂馨等人說道。
「這自是當然,如今天選舉已成,自然成一國民黨政府。兄弟非小視他黨,因恐他黨不能勝任,故不得不責之國民黨員。……孔子曰︰「當仁不讓于師。」況此次選舉以勝,然後一切大計畫皆可施行,不知此次遁初兄此次往京城是否已有組織國民黨政黨內閣的辦法!」
看一眼陳其美,宋教仁沉默著,盡管前幾日為說服他,同樣也是為了說服遠在日本的那個人,自己曾和他談了整整一夜的議會政治,而現在面對這個問題,他卻沉默了下來,在沉默片刻之後,宋教仁用極為認真的神情表示道。
「我只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
我只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
一听這話,陳其美的臉色瞬間一變,目中閃過一道冷意之時,卻是沒有有說什麼話。而坐在一旁的應夔丞卻是面色一白,立即大聲嚷罵道。
「宋教仁!你這樣做簡單就是叛黨,我一定要給你一點顏色看看!」
一邊說話,應夔丞一邊從懷里掏手槍。
「桂馨!」
陳其美一聲冷喝的同時,同席的其他人連忙站起身來去攔著應夔丞,而這時已經取出槍的應夔丞,卻已經將槍口指向了宋教仁!
「教仁之名,只有長輩可稱!應桂馨雖是黨內同志,但還請稱宋某為宋遁初!」
面對槍口,宋教仁先是微抬眼簾,看一眼那應夔丞,隨後用極為淡然的說道。
「死無懼,志不可奪。」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身為陳其美謀士的沈翔雲,卻是在心下一聲長嘆,沒有比他更清楚陳其美、應夔丞兩人,在國民黨內的許多人都痛恨宋教仁,盡管他們表面上支持宋教仁,而在這些人之中。陳其美、應夔丞尤其痛恨他。
在過去的幾天之中,盡管宋教仁多次拜訪陳其美,沈翔雲也在一旁目睹過宋教仁對時局、形勢的分析,以此來勸說陳其美放棄「二次革命」之念,盡管陳其美嘴上應了下來,可是他卻知道,在過去的幾天中,他們兩個人整天都在商議一件事情。
即使像他這樣的親近之人,也不能夠參與機密。偶然听到他們之間的幾句議論,也是關于宋教仁的,而且他們說話的神情語氣都很不好看,現在看來……
站起身的陳其美扶了一下眼鏡框,出人意料的朝著宋教仁深鞠一躬。
「遁初兄,實在是不好意思,桂馨是個粗人,還望遁初……!」
「大龍頭,咱們憑什麼向宋教仁這個叛……」
被人攔住的應夔丞一見大龍頭竟然低三下四的向宋教仁施禮道歉,連忙嚷了一聲,可不待他說完。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伴著聲慘叫,便在包廂內響了起來,眾人禁不一愣,看著那掌了應夔丞一個耳光的陳其美。
「混帳東西,宋理事長的大名是你能稱的嗎?」
厲聲罵了一句,此時陳其美那張白淨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怒意。
「還在這丟人現眼,還不給我滾!」
說著話,陳其美看著似乎仍有不甘的應夔丞,眉頭一抬。
「怎麼,想讓我行幫規嗎?」
在應夔丞悻悻退出包廂後,面色恢復正常的陳其美沖著宋教仁笑笑。
「讓遁初兄見笑了!」
道個歉陳其美便離開了包廂,
望著啞然的眾人,慢慢站起身來的宋教仁,無奈的苦嘆口氣。
「任重道遠啊!」
一聲長嘆從他的口中吐出之後,吳仲華望著理事長的模樣,面上同樣帶著一絲傷感之色,而拓魯生、黃興、陳勁宣、于右任、廖仲愷等人,大都是無奈的干笑著。
「諸位同志,請回吧!」
一場餞行宴就此不歡而散。
「準備好了嗎?」
在距離飯店數百米的地方,一輛正在行駛的黑色車廂西式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下一刻從弄堂內竄出一個黑影上了馬車,在那黑影上車前,借著一絲路燈的燈光,赫然是被陳其美趕出的應夔丞。
應夔丞一進車廂,停下的馬車便再次動了起來,馬車的車窗掛著一層厚窗簾,車廂內全不見一絲光線。
「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只要一聲令下就能動手了!」
「嗯!」
坐在應夔丞對面的人點了點頭。
「洪蔭之那邊的辦好了嗎?」
「該放的都放進去了!」
應夔丞的說話時眉宇間閃動著一絲陰寒之意。
「嗯,明天上午送行時動手吧!」
「那,那個人……」
應夔丞猶豫著問起另一個人來。
「等事成之後,按商定的法子……」
說著,隱于黑影中人伸手比劃一下,做了個殺的手勢。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應夔丞隨即下了馬車,待馬車拐駛入南京路,街燈漸多,左邊半開的窗簾透出些許燈光,借著燈光,一位戴著金絲框眼鏡的青年正皺眉思索著什麼,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個相貌頗為英俊的人正是陳其美。
「但願……」
沉吟著,陳其美又在心中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數月前袁世凱為穩定政局,正在全國「打黑」,應桂馨出面發起的共進會,也是帶有黑幫性質的組織。負責打黑的洪述祖南下之後,應桂馨同他達成交易,願受政府招安,並自告奮勇承擔「毀宋」任務。
而洪述祖護主心切,假托政府名義向應桂馨下達指令,以致回京後秘密函電往來。但洪述祖並不知道,應桂馨腳踩兩只船,一面跟他聯絡,一面向同門大哥陳其美透露了「毀宋」計劃。
作為黨內的鐵桿擁孫派,對于架空總理的宋教仁,陳其美一直懷恨在心,而現在,洪述祖的那個「毀宋」計劃,卻讓對宋教仁懷恨在心的陳其美看到了一個機會,一個利用洪述祖的「毀宋」計劃,安排應桂馨和一班人「殺宋」的計劃。
總理和宋教仁的分歧是不可調和的,這次總理為避免同宋教仁見面,而選擇在宋來滬前前往日本「考察鐵路」,更是進一步堅定了陳其美殺宋之心。
作為國民黨內的激進派,從總理離開上海的那一刻起,陳其美便下決心利用他出國之機,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斷然殺宋,以造成既成事實,進而達到一箭雙雕的作用。近可以讓自己更上一層樓,順理成章地接孫的班,遠可以激發黨人國人,發起反袁「二次革命」。
而在另一方面,陳其美知道,日本人,日本人是支持自己的,他們已經許諾……想到這,陳其美的眉頭一皺,是不是應該再去確認一下,但這個念頭不過是稍閃即逝,這件事必須要盡可能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少好!日本人已經知道的太多了,他們只要明白,到時候給自己銀子就行了,至于其它,對那些日本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想到這里,陳其美的眉宇間閃過一道冷意,一但事成的話,但凡牽涉其中的人,用完之後,必須要盡快清掃,否則勢必將留後患!
「應桂馨!」
反復念叼數次這個名字,鏡片後陳其美那雙眼楮中的冷意愈發森冷起來,他知道在所有人中,只有應桂馨才知道事實的真相,沉吟著,他把視線投向馬車外,腦海中反復思索著應桂馨應該用到第幾步。
在他的計劃之中,每一個角色唱到第幾出戲,早已經有了定策,但對于應桂馨,陳其美卻一直都未考慮好,到底讓他唱到那一出戲最為合適。
「難啊!」
嘆一聲,陳其美扶了下眼鏡框,整個人再次陷入思索中,此時車廂內只能听到牽引馬車的洋馬馬蹄聲。
(關于宋案,歷史從來沒有給我們真相,不過按照現在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從宋案受益最大方來看,應該是……當然,在這里不是要去替歷史翻案,而是……情節需要,希望各位大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