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
清晨,海風吹來的時候,空曠的山坡上顯得很冷,站在散兵坑內,施明濤拿著望遠鏡朝著公里外的日本船隊看去,此時在望遠鏡中,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運兵船的模樣,甚至還能看到船名。
那些運兵船已經放下了一艘艘白色的木制舢板,運兵船的兩側都放下了粗網,在船舷邊,那些穿著茶色軍裝的日本兵,背著步槍,排著隊,似乎是聆听著長官的訓導,突然望遠鏡中的那些日本兵,高舉起了雙手,一遍又一遍。
「班……哉……」
隱約傳來的聲音使得施明濤一愣。
「長官,他們是在說萬歲!小鼻子準備上岸了!」
說話的時候,李財吸了一下鼻子,許是怕長官不信,他又強調道。
「俺小時候,跟俺爹闖過關東,小鬼子打仗的時候,就這一套!」
似乎是為驗證他的話語一般,網上開始出現了人影,一個個日本兵順著粗網爬下了船,然後上到小艇上。
「快看,他們動了!」
原本靠著機槍堡休息的梁食一听著這話,立即鑽進機槍堡內,先是貼著瞄準鏡朝著海面上看一眼,然後便月兌下了外套,坐在地上,雙手交叉朝上一伸,算是伸個懶腰。
「嘩啦……」
從彈箱內取出一條彈鏈,壓進機槍,梁食的眼楮便盯上了前方,盯上了那些正劃著小船朝岸邊逼近的日本兵。
「呀、嘿、呀、嘿……」
在小艇上內田和下屬們一起喊著號子,步兵第四十六聯隊第一大隊第一中隊是第一支登陸部隊,而作為中隊長的內田,內心自然激動無比,他知道歷史會記錄這一刻。
大正二年9月18日,內田澤一郎率領步兵第四十六聯隊第一大隊第一中隊全體官兵,于王各莊灣登陸。
這是多麼榮耀的一刻啊!
事實上,內田澤一郎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僥幸,至少在一開始,這個榮耀並未掉到他的頭上,是一個個巧合導致的今天的這個榮耀,原來預計登陸會十分順利,未料想天不作美,加上他們乘座的都是征集國內的民用船只,許多物資運不下來。再加上支那軍事先又在沿海布設了許多水雷,必須先進行掃雷,才能登陸。而海軍掃雷作業一直持續到今天。
直到今天上午9時20分,堀內旅團的船隊才敢靠近沿岸進行登陸,而內田澤一郎所搭乘的船又位于第一泊位,這才有了他現在的幸運。
從海上望去,整個海灘一望無示,只有後方兩百米處的那座海拔只有20米山頭甚為顯眼,但那里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一座不大的小山,能有什麼顯眼的呢?在內田看來,那座小山,甚至沒有他在東京見過西式樓房雄偉。
「準備好了嗎?」
「嗨!」
舢板上端著步槍的士兵們齊聲應道,他們的臉上盡是堅毅與絕然之色,對于他們來說,他們或許有著出征的悲傷,但是卻沒有對死亡的恐懼,甚至于,他們渴望著死亡,渴望著為天皇盡忠的一刻。
趴在插滿雜草的胸牆後,施明濤靜靜的等待著,海面上刮來的風在耳邊呼嘯著,帶著海腥味的海風鑽進鼻孔里,刺激著喉嚨,施明濤這時感覺有些緊張,為什麼緊張,難道是對于人生第一戰的恐懼嗎?
這時他的身旁雜草微微一動,一扭頭,卻看到小陸,他是《陸軍》報的記者,他是苦求著營長,營長才答應他可以來這里,戰斗打響後,拍幾張照片就走,至于走的時間,全由他這個排長作主。
「怎麼樣?陸大記者,今個可得給兄弟們多拍兩張照片啊!」
「成。沒問題!」
陸其聲應了句,他的手里拿著一部鳳凰牌相機,這是第一批國產相機,為了便于他們這些戰地記者在戰場上拍照,特意給他們送來了二十部,這用電影膠片拍照的相機,甚至還未投入市場。
「怎麼樣,他們……」
「別出聲!」
雙眼盯視著海面的施明濤發出警告中,他的眼楮看著距離海岸越來越近的日本兵和那一艘艘小艇,快到射擊線了。
坐在彈箱上,梁食的右手握著擊發推桿,二式機槍很討人喜歡就是這點,不需要用手指扣扳機或大姆指按擊發紐,用手握著擊發桿,輕輕朝前一壓就行,很輕松,那怕就是射擊十萬發子彈,也不會覺得疲憊。
在他的視線前,幾只小飛蟲從眼前飛機,他將眼楮貼在瞄準鏡上,調整著射界,然後他又看著自己掛在樹上的那個不起眼的細繩,繩擺動著,他又調整了一個風偏。
「觀音保佑,」
他在心里輕語一聲。
「快點吧!快點吧!」
在海上的日本兵劃船慢的有些驚人,至少在他看來就是這樣,很慢,他們似乎像是沒吃早飯一樣,沒什麼力氣,只是任由海浪推著他們的小木船。
「快點、快點……」
他不自覺得嘀咕一聲,然後又舌忝舌忝嘴唇,終于,一艘白色的小艇壓了瞄準鏡的十字線正中,幾乎在艇頭壓在十字線正中位置的時候,他壓下了推桿。
「茲……」
槍聲中,黑色的槍身在槍架上彈簧槍座上後頓著,五六發子彈傾刻間噴吐出去,而他的左手則調整著射界。
「也許支那軍已經逃到青島要塞的烏龜殼里!」
平尾一男的話立即引起了一片笑聲,他們笑著但仍然繼續喝著號子劃動著舢板,在他們看來,戰斗很快地發生,但卻不是現在。
「嗖、嗖……」
突然一串子彈急嘯聲傳了過來,剛剛抬起船漿的他只听到船邊傳來「喀」聲,然後只感覺到胯間似乎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然後,下一瞬間,船漿便月兌手而出,整個人倒了下去,在他身後的澤田也跟著倒了下去。
「茲……」
在慘叫聲響起的同時,內田澤一郎听到了空氣中的傳來的有些怪異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
槍聲?不……
但這時已經容不得他有什麼反應,在舢板內已經有三個人倒下去了,海水從船板破孔入涌了進來,血從平尾等人的傷口處涌出,而海水瞬間就被染紅了。
「啊……」
又是幾聲慘叫,又有人被擊中了!
幾乎是本能一般,內田澤一郎人朝著船外一傾,整個人「倒入」了海水中,海水並不深,不過是過胸有海水,不僅只有他一個人,還有其它人也跳下了舢板,跳入海中的士兵在驚慌之後,還是按照訓練那樣,高舉起手中的步槍,可就在他們舉起手中步槍的時候,卻不斷被擊倒在水中。
「快!朝前……」
內田澤一郎听著他的身邊則不斷的傳來的慘號著,仍然發出命令,他的腳踩著海面下的泥沙,泥沙吸住了雙腳,每抬一步都是那麼的困難。
這時突然,他看到空中似乎有什麼飛了過來,在那個黑點便與他的身體發生了撞擊,下一瞬間他只覺得有一個灼熱的物體鑽入體內,隨後整個人便猛的一下摔入海水中,在失去意識前,他看到一發發子彈在海水中拖曳著彈道劃過,子彈每每擊中他人的軀體時,清澈的海水便涌出一團團血污。
左手調節著射角,右手不時壓下擊發連桿,梁食沉穩的射擊著,驚天動地的機槍打破了海灘的寧靜,操作著機槍的梁食連忙眼都不再眨一下,
在距離灘頭還有二十米多的淺海處,幾名日本士兵掙扎著試圖沖上岸去,但很快便被子彈擊倒在海上,不一會海面上浮出一片敵人的尸體,海水被染成了紅色,打空一條彈鏈後,近海灘的位置除去四只依然浮動的白色舢板,已經不見的敵人的蹤跡。
「他們干的可真不錯!」
施明濤吐了口唾沫贊嘆一聲,同時把望遠鏡移往遠處,在那幾艘破舢板的後方,更多的舢板正在劃向海岸,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遠處的幾艘軍艦突然噴出了幾團白煙,那是……炮擊!
不一會,第一發炮彈在海岸上落下,接著更多的炮彈落下,然後爆炸聲連忙不斷的響起,在海岸上,在小山包前騰起了成團的塵土和煙霧,幾分鐘後,炮擊爆爆的結束了,而坐在彈箱上,手操著機槍的的梁食只是平靜的盯視著海岸,組長則拿著望遠鏡觀察著海邊那越來越多的舢板。
「看來今天要大干一場了!」
李程朝望身邊的梁食看一眼,此時他的表情陰沉沉的,手握著擊發連桿,作著再次掃射的準備,而一旁的冷卻筒內,置于水中灼熱的槍管已經不再從槍膛處噴吐蒸氣,備用槍管已經安裝好了,新的彈鏈已經卡好,子彈上膛,隨時可以再次投入戰斗。
而這時在他們的頭頂不時有子彈呼嘯而過的嘯聲,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舢板上的日本兵正端著步槍盲目的朝著海岸射擊。
「打死他們!」
梁食再一次壓下機槍的擊發連桿,李程朝從望遠鏡里能夠看見,那子彈在舢板上鑽出一個拇指大的槍眼,舢板內的日本兵不斷的被擊中,更多的人跳到如同陷阱般的海水中,在海水間掙扎著、移動著,但最後卻又被子彈擊倒在海水中。
此時那清澈的海水,變了顏色,變成了紅色,紅色的海水擊打在海灘上,揚起些許紅色的泡沫,泡沫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炫麗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