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對于諾南多麼重要,他十六歲了,正式邁入社交舞台,可以和安斯並肩,不會再有人因為他是孩子而小覷他;
他還和同學好友們,經歷一生唯一而重要的中學畢業旅行,真摯的友誼,隨著年齡的增長很難再遇到;
他還即將進入大學,雖然有家族的安排,但許多事少不了他的親歷親為,
所以,艾德琳有什麼資格阻擋諾南光明而寬廣的未來,她又有什麼權利擾亂他本平靜無波的心,
況且,她也不願把自己的不幸‘傳染’給諾南,他天生是屬于幸福少年,理應永遠的美好下去,
艾德琳偏頭看向窗外,不希望自己臉上的苦澀被其他人看見,
「艾德琳的耳朵怎麼了,」愛莎的眼淚都止不住,愛屋及烏,愛莎多麼喜歡艾德琳,她又是諾南的母親,
諾南對艾德琳的好感,她怎會不清楚,
「顱腦中有淤血,听神經受到了影響,」喬恩已經沒有初始知曉時的憤怒與沖動,
但他心底深處,怒火並不會熄滅,並有越燒越旺的趨勢,
「太可怕了,」哪怕是本性善良的愛莎,竟也有了要把綁匪千刀萬剮的想法,對一個孩子動如此狠手,那群喪心病狂的人和惡魔有什麼區別,他們根本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本該如暖陽般溫和的少年,此時卻仿若丟了魂,從喬恩說了那一句話開始,他就不敢再出聲,艾德琳因為他的話語而痛苦的神色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諾南只想好好把艾德琳看進心里,哪怕她現在的模樣淒慘至極,可是老天似乎連這個願望也滿足不了他,他的視線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模糊,淚水的浸染讓眼里的湛藍愈發純粹卻也憂郁,
在艾德琳的頭顱被打開的時候,他站在賓客如雲的宴會場,周圍彌漫著歡聲笑語,
在艾德琳忍受心髒一步步衰竭的時候,他卻在和朋友分享旅途的樂趣,
諾南對自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厭恨,
見鬼的貴族,見鬼的身份,連自己最喜歡的女孩病危的時候都不能陪在身邊,
諾南突然覺得自己這十六年就是一個大笑話,
兒子的傷痛,愛莎感同身受,她為艾德琳心疼,也為諾南心疼,
兩個大人走到外面的花園里,為孩子們留下空間,同時他們也有不能當著艾德琳說的話,
「你以為自己是神,可以承擔一切,所向披靡,是嗎,」愛莎臉上淚痕滿滿,「艾德琳出了這麼大事,居然都不告訴我,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可是你現在還是知道了,」喬恩深深嘆了口氣,他沒想到安斯會把這些告訴愛莎和諾南,
「喬恩,」愛莎重重的叫了他的名字,「這次連安斯都看不下去,我知道,你想擺月兌以前,拒絕與我們來往,但是這對艾德琳公平嗎,她需要關愛,而不是被關在毫無溫情的醫院里,」
愛莎最後的話,聲音很高,連在一樓房間里的納達都听見了,
喬恩沒有接話,因為愛莎說的很對,他毫無反駁的理由,
「我會留下來,幫你照顧艾德琳,」愛莎明白明天手術的風險有多大,但她不願去想那消極的一面,
病房里,卻沉默的令人窒息,
「為什麼不說話,我沒有聾,只是听不大清,」負面的傷感不應該在美好的少年身上存在,
雖然頭部的漲疼讓艾德琳臉上所有的神經都好像被扯住,但她還是努力擠出了燦爛的笑容,笑到連眼楮都彎了起來,倒有些像裴西慣常的表情,
可在諾南眼里卻和哭沒有二致,女孩明明已經虛弱到極致,卻強撐著來安慰他,
諾南越想越不是滋味,自我厭棄正慢慢腐蝕著他的心,
艾德琳真不願意和諾南‘最後’的一晚上,在這樣的沉重中度過,
「艾德琳,」門突然被推開,甜甜的聲音打破了房間里的僵持,
露娜沒想到房間里還有其他人,連忙道歉著,「對不起,」然後準備關上門,
「露娜,沒事,進來吧,」艾德琳叫住露娜,這個時候她真的是救星,
露娜伸進頭,望著諾南的背影,「可以嗎?」。她睜大著眼楮問道,小心翼翼的模樣非常可愛,
艾德琳笑著點點頭,
露娜也不扭捏,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帶好門,才走近艾德琳,
「我是來為你送這個的,」露娜從口袋里拿出一條項鏈,展開在艾德琳面前,
「十字架,」正中的十字吊墜對著艾德琳,鑽石奪目的光芒反射在她幽藍的眼里,
「是的,有了它,主就會保佑你戰勝黑暗,戰勝病魔,」露娜說著單手就想為艾德琳戴上,
諾南卻攔住了她,
「讓我來吧,」有在外人,諾南不會暴露自己的脆弱,盡管他的眼楮仍然是紅的,
她偏過頭,少年雅逸的側顏映入她的眼簾,但她只是微楞了一會兒,便笑著說,「不要小看我只有一只手,」
露娜自從進來,注意力只在艾德琳身上,連半點余光都沒有分給諾南,
露娜的心髒同樣不好,她知道艾德琳明天的手術是要冒著死亡的風險,所以她要把自己最喜愛的十字架項鏈送給艾德琳,她握著項鏈禱告過,這樣神就能保佑艾德琳平安,
即使手術的時候,項鏈會被取下來,但她的祝福已經送到了,
見少年還不放心,露娜保證的說,「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她沒有去猜想少年與艾德琳的關系,少年耀眼的外貌也不是她現在該關心的重點,
她只想親自為艾德琳戴上她的祝福,
或許是因為女孩的目光太過真摯,諾南沒再阻止,
「謝謝,」露娜的教養同樣不俗,類似禮貌的用詞,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項鏈很長,露娜根本不用扭開彎扣,一手直接撐開銀色的鏈子,避開艾德琳頭上的傷口,慢慢套進她細長的脖子,
十字架貼在艾德琳的胸前,大小不一的鑽石仿佛有了生機,爭相展現著最美的光彩,
珠寶商的女兒,哪怕隨手送出去的首飾都是極好的,更何況是露娜最珍愛的項鏈,
艾德琳感動于露娜的心意,哪里還會有心思注意禮物的價值,如是那樣,就真的玷污了女孩一片赤誠,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露娜揮著右手,「艾德琳,後天下午我還要找你聊天,別忘了,」
「好,我會記得,」艾德琳笑著應道,
听起來明明是最普通的約定,但是卻哀傷的讓人無法承受,
「露娜是很可愛的女孩,你覺得呢,」露娜離開,屋里又恢復了寧靜,艾德琳想抹掉眼角的淚水,
溫暖的手掌卻先一步覆上她的眼楮,
她遠離正常的听覺已經有多久了,耳邊不再響著那嗡嗡的哨音,只有諾南均勻的呼吸聲,
她的心莫名變得安定,可偏偏酸酸的澀意不斷往上涌,
猶帶著溫熱的眼淚沾滿了少年的手掌,艾德琳自以為傲的堅強,在諾南面前卻不堪一擊,
諾南依然沒有說話,對艾德琳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傷害他都不會做,
他只輕輕摟住她,出神的望著女孩頭上的紗布,唯有一雙眼楮盛滿痛意,
第二天早上八點,
艾德琳被推入手術室,
靜靜的躺在無影燈下,听著手術用具踫撞的聲音,她心里異常平靜,
這次的手術,她沒有告訴母親,李玉也不知道,
若是能成功,那自然不用讓她母親去受這個驚嚇,若是失敗了,她母親便永遠不要知道罷,
即使王晴已經不願認艾德琳,但在艾德琳心里,王晴永遠都是她的媽媽,
她還給杰森寄去一封信,在手術結束以後,杰森就應該能收到吧,畢竟他的公司就在河對岸,
至于信的內容,和遺書並無二致,大部分與王晴有關,
手術進行了整整十個小時,
當神色凝重的路易斯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涼了,
喬恩和愛莎馬上走向他,而諾南卻麻木的坐在原處,沒人知道他在發抖,
「移植手術很成功,但她顱腦中的淤血和回流血融合成了血栓,腦部受損嚴重,可能,」路易斯停頓了,他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這個結果,「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大廳靜的連手術內儀器的嘀嘀聲都可以听到,
露娜哇的大哭了出來,
兩滴淚水也從諾南眼角劃出,滴到艾德琳在進手術室之前交由他保管的十字項鏈上,讓鑽石愈發晶瑩,
喬恩往後踉蹌了兩小步,高大的男人此時腿竟發軟,站都站不穩,
愛莎立刻扶住他,她心里同樣不好受,
「只要在一個月之內醒來,就還有機會,她需要做第二次開顱手術,可必須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艾德琳現在的病灶已然變了,「移植的心髒非常健康,心電圖甚至可以媲美正常人,但是…」
再完美的手術也有缺憾,「我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喚醒艾德琳,」
听到這里,喬恩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你的意思是她還有救嗎,」
「是的,千萬不要放棄,」路易斯說完便離開了,長時間的集中精神,再高超的醫師也會疲勞,
而艾德琳被送進了重癥監護病房,身體上被插滿了各種儀器的管子,臉上還罩著呼吸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