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拉著艾德琳直到走出米芙雅才停下,
初夏的溫度並不高,而莊園四周山丘起伏,樹木茂盛,更是時而清風陣陣,
可艾德琳全身都汗涔涔的,長袖襯衫已經濕透,貼在後背上,額上也滿是汗珠,
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會過來為方才喬恩對諾南的‘拳打腳踢’而驚怕,
沒有哪個女人站在艾德琳的立場上面對這樣的場面還能鎮定,還能冷眼旁觀,
那般翩翩然的美少年,以天起誓永遠愛她,
誰能不被感動,艾德琳承認自己在那一雙瞬間,心底有微微的悸動,
越冷情,越渴望被愛,但人人仰望的高貴少年願意為了她而放姿,艾德琳卻有一股深深的罪惡感,
她是自卑的,與成就無關,與財富無關,與地位無關,童年的扭曲讓她不自覺的縮進脖子,駝起背,躲進黑暗,發光的、美好的有時會灼傷她,
隨著年歲的增長,隨著她的死她的生,這份悲調依然被帶了過來,即使她已經享受到幾乎最幸福的生活,
所以她惶恐不安,
諾南的愛,炙熱卻純粹,完美得好像童話里最圓滿的故事,讓艾德琳不敢也不願相信那是真的,
上天為她已經掉下了餡餅,可悲的是她連接的膽量也沒有,
艾德琳腦子里亂的混沌,午後的夏陽,亮得讓她幾乎睜不開眼楮,白茫茫的一片,入目的除了喬恩厚實的大手,便只有他寬大的背影,
如果前世她也能有這樣不凡的男人為自己遮擋風雨與烈陽,她是不是就不會過得活的那麼痛苦了,
也許是光線的刺激,艾德琳眼里又酸又脹,潮濕漸漸溢滿眼眶,
喬恩,諾南,
都是她最為重視的人啊,
為什麼他們會陷入如此境地,為什麼要給她如此壓力,讓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又為什麼要讓她經歷過一次死亡以後,才遇到他們,
她與喬恩之間錯過了三十年,諾南與她相隔了二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果然,老天就是喜歡愚弄凡人的罷,
看著她內心苦苦掙扎,一定很有意思,
出神的艾德琳連喬恩停下腳步都毫不知曉,恍惚的站在原地,淚水沾濕了長長的睫毛,在尖兒上打著轉,就是掉不下來,
這副模樣憐弱得簡直要柔化他人的心,更別提嘴唇上血的艷紅,青澀卻美極的容顏,
不能怪諾南太心急,如若放任艾德琳慢慢長大,一點點展現愈加無雙的美麗,即便是自信從容的諾南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徹底擁有她的能力,
所以他才會對艾德琳失態至斯,甚至不惜與裴西絕交,
厚實的掌心輕輕撫落艾德琳的眼角,淚珠在喬恩手里破碎,「對不起,我該早些接你回去,」喬恩心痛極,他多麼後悔,居然讓艾德琳與‘一頭小狼’同居一個屋檐,
沒有家長的監護,他不敢想象在大庭廣眾之下強吻艾德琳的男孩背對著外人對她還做出了什麼更加出格的行為,
喬恩的視線根本不由自己的控制,他凝視著艾德琳被撕破的嘴唇,怎麼也移不開眼,
那鮮女敕的色澤讓他不莫名想起曾經自己在一座ya熱小島上見到的成片的漫漫紅花,
柔弱的花枝撐起粉白的瓣蕊,唯有花心有一兩條鮮紅的紋絡,花朵明明美麗卻總永遠微澀的垂下,
當地人告訴他這種花是扶桑的變種,但千百年來他們都管它叫boii,意思是…最眷戀的愛人,
艾德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卻完全忽視了喬恩異樣的目光,
直到男人的拇指微不可感的劃過她的唇瓣,讓她猛然抬頭,如驚弓之鳥般連連後退,
諾南已經讓艾德琳對異性的親昵產生了莫名的抗拒,即使對方是她最愛的男人,
女孩眼里的戒備深深觸傷了喬恩,喬恩心越發感到五味雜糧,怪諾南,也怨自己,
艾德琳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度,她望著依然那麼英俊瀟灑的男人,輕聲說道,「回家吧,」聲音里是滿滿的哀求,
艾德琳仿佛想通了什麼,又問道,
「我們能回家嗎?」。也只有在面對喬恩的時候,她會如此低聲下氣罷,
艾德琳多想自己能夠瀟灑的一走了之,離開這片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地方,也徹底的離開喬恩,
但她舍得嗎,
愛一個人,就不得不接受他的一切,背景、過去、親人還有朋友…以及昔日的戀人,
而顯然,艾德琳還沒有做好準備也沒有這麼好的心理素質,
良久喬恩都沒有答復她,
艾德琳也明白了這無聲的拒絕,她閉了閉眼楮,試圖把眼眶里的液體擠回去,
可不論是委屈還是惶然的淚水,出了來就沒有那麼容易回去,艾德琳低下頭,抬起手背就要擦掉,
喬恩卻止住了她,他的手臂環過女孩腰把她抱在懷里,就像最初的時候,高大的父親懷擁可愛的女兒,
最為父親,喬恩並沒有得到多少優待,他能感到艾德琳時刻與自己保持的距離,
不知不覺,艾德琳已經長這麼大,
而他似乎也‘抱不動’她了,
艾德琳埋在喬恩的肩膀,靜靜的,一動也不動,但喬恩能感覺到自己肩頭的點點濕潤,
「再等幾天,再等幾天罷,就快了,」喬恩嘆息著,曾經恃才傲物,不羈規禮的男人終于對茫茫未來充滿了不確定,
是他的,還是…艾德琳的?
…
五天以後,貝姆卡?塔格利病重復發,連夜送到醫院,可還是沒有挽回老人的生命,
艾德琳站在窗邊,樓下正舉辦著最後的遺體告別儀式,滿眼都是大團的花朵,以及面色沉重的賓客,
他們中有些人在三個多星期前才剛參加過莫雷?塔格利的訂婚宴,送上祝福與禮物,可現在又不得不換上表情,從紅事到白事,也是在‘折騰’他們,
艾德琳看到雪莉險些哭倒過去,幸好有莫雷攙扶著,可莫雷比她好不了多少,臉色煞白的,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不過強裝的平靜罷了,
尤蘭達抹著眼淚,卻還不得不應付龐大的來客,佩姬陪著她,眼楮同樣是紅的,
塔格利家的頂梁柱倒了,曾經鼎盛一時的塔格利鋼鐵公司也不行了,公司的股價已經連續一周跌停,下屬的員工們也都開始躁動不安,就連公司里的其他股東在這麼嚴肅的場合里,對喬恩提出了許多不合時宜的問題。
沒錯,就是喬恩,他此時已然作為一家之主,接迎賓客,安排秩序,安撫姊妹,調和矛盾,至少在這個時候,他是全家的主心骨,
艾德琳看了一眼喬恩,一個上了年紀的西裝男人正在他旁邊說著什麼,喬恩臉上雖然沒有別的病情,但艾德琳知道他已經不耐煩了
‘哧’的一聲,窗簾被拉上,房間里頓時暗了下來,
整個三層安靜的可怕,因為只有艾德琳一個人,
所有人都去悼念那位可憐的老人,除了她,
艾德琳與貝姆卡完全是陌生人,匆匆的兩次見面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她不可能對他心生悲憫,
而艾德琳也沒有底下某些人作秀的本領,假模假樣,耍弄心機,唯有待在這間空蕩的客房里,靜靜的等待儀式的結束,
在這里,她只是客人,
重回塔格利,艾德琳再沒有踏進喬恩的房間,眼不見而心不煩,她極力讓自己不要由于妒忌變得丑惡,
塔格利每一位家庭成員都對她異眼相看,艾德琳甚至在樓梯拐角听到佣人們對她悄聲議論,好壞參半,大抵是畏懼的,所以多數時候,她都把自己關在這間房子里
托諾南的福,托喬恩的福,沒人敢得罪艾德琳,哪怕已經徹底成為塔格利家大家長的尤蘭達,當與她踫上面的時候,也會沖她僵僵的點頭,
于是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艾德琳基本上過著只有睡覺與吃飯,頹唐卻也‘愜意’的生活,
貝姆卡的遺囑不日將被宣布,巨額的股份,大筆的財富,艾德琳真心希望他一分都不要為喬恩留下,
就在艾德琳妄自凝思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的尖叫聲,接著便是亂糟糟的哄鬧,
「你給我滾,」莫雷握著拳,指著大門口怒聲吼道,
他說話的對象正坐在翻到的桌椅間,昂貴的西服上沾滿了污漬,眼角還青了一圈,顯然是莫雷的杰作,雖然有些狼狽,但男人臉上那份得色看著就令人討厭,
「真粗魯,」男人從兜里抽出白色手帕,慢條斯理的擦著手上的泥土與灰塵,然後才撐著椅子站起來,「岳父病故,我來為他送行,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佩姬沒有結婚,能稱貝姆卡為岳父的,只有雪莉的丈夫,歐瑞實業集團的副總裁——迪特科,
艾德琳好好打量著這位把雪莉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保養得當的身材與皮膚,根本看不出來男人已經年近五十,他的相貌還算端正,至少年輕的時候,一定不乏女性的追捧,
如若不是知道他對雪莉的所作所為,艾德琳根本不會把他與家暴扯上關系,
男人讓雪莉害怕到極點,她連臉上的眼淚都顧不得擦,緊緊的抱著拉著喬恩的手臂,身體的重量全部依靠在他身上,
這一幕多麼礙眼,讓艾德琳剛心里剛升起來的些許同情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