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赤道邊擦過的國家,春夏交的替間隔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不知不覺,夏日已經向他們走來,
亞瑟文母親的婚禮也在初夏的第一天如期舉行,
來自世界各國的貴賓們同時匯聚在馬德里,見證著西班牙最寵愛的公主的奢華婚禮,
從王宮到大教堂,十萬多枝從厄瓜多爾空運而來的鮮紅玫瑰幾乎鋪了滿地,
所有的主干道都被觀禮的民眾與游客擠滿,連直升飛機的共鳴聲都透過十幾萬里外的衛星傳到了艾德琳的耳中,
電腦屏幕上,主持人的聲音飽滿而富有激情,過快的語速讓艾德琳沒法听懂其中一些詞句,
雖然明白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早已與曾經瘋癲狼狽的男孩扯不到一點關系,可艾德琳還是花了一早晨的時間調節信號流,就為觀看這場面向全球直播的盛大婚禮,
當西西萊婭公主從王宮正門走出那一刻,不止轉播里傳出歡呼聲,連艾德琳都不由向前傾了些,目光被徹底吸引過去,
屏幕上,亞瑟文的母親美得讓人驚嘆,高高盤起酒紅頭發被輕薄而華麗的頭紗所蓋住,
閃耀著光華的皇冠嵌在發鬢間,愈發襯著她淺棕色的眼清麗而迷人,
誰能相信如此年輕的女人已經有了一個十四五歲兒子,
難怪亞瑟文能有那麼美麗的一雙眼楮,他完全承自了這位公主的風姿,甚至青出于藍,想來他的父親也必是不凡的罷,
純白色的拖地婚紗,古雅的宮殿,還有那些身著華服的王族貴族們,夢幻的如同童話,
長長綢紗裙尾從華麗的大紅地毯上劃過,走向另一頭,艾德琳也看到了那個幸運的男人,
就在兩人的手要交握的時候,艾德琳身後突然傳來重重甩門聲,瘦削的背影沖出了院子,
「亞瑟文,」艾德琳立刻站了起來,大聲叫住他,可已經來不及,
亞瑟文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居然沒有發覺,
艾德琳懊惱又擔心,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听到動靜的黑人小保姆連忙跑出來,連手套都沒取下,
電腦里優美的背影音樂和人們的祝福聲還在繼續…
「你似乎心不在焉,」儒雅的紳士側首在西西萊婭耳旁低聲說道,在周圍的人們的眼里,這儼然就是甜蜜的初秀,
西西萊婭的親人,貴賓甚至直播前的觀眾們都善意的笑著,只為這對般配而幸福的新人,
偌大的教堂,被莊重與喜慶同時環繞,
西西萊婭回過神,轉頭望了最前排的三個孩子一眼,那本該是亞瑟更有資格坐的位置,
她的兒子,見不得光的兒子…
在最莊嚴關鍵的時刻,西西萊婭偏偏抑制不住內心的悔意與譴責,恐怕這是她作為母親對亞瑟文斯特最後的付出罷,
「她的狀態好像不太對,」愛莎對丈夫接耳道,
「也許太緊張了,當初你不也是這樣,」安斯才察覺不出他國公主心里的兒女情長,
父親的話讓一旁的諾南輕聲笑起來,
教堂里的座次很有講究,靠前必然是王室直系親屬,再之後便是歐洲其他國家的皇族,
而諾南一家所坐的位置恰恰正中,肯特家族與西班牙王族關系算不上親近,可以說相當疏遠,能被安排在此處,足以表示他們對肯特的看重,
是以前排身份高貴的眾位王族的神態都被諾南盡收眼底,比如希梅瓦爾方才回望他相當不友好的目光,
參加過太多次高規格的婚禮,唯獨這一回,諾南沒有在十字面前為新人道一聲祝福,
「不是真愛嗎?」。奧莉波爾靠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屏幕,右手夾著一支雪茄,吞雲吐霧的,
「我們可愛的弟弟呢,暗自傷神去了?」
「現在正泡在女人香里不知今夕,」柏麗雅抱臂坐在離姐姐相當遠的地方,
拜奧莉波爾所賜,
柏麗雅整整兩年沒有離開過主宅,她不僅在巴黎上流圈里頻繁露臉,連名字都暴露了出去,所以在那場有預謀的惡性綁架傷害案里,柏麗雅首當其沖被作為警察偵查的對象,
即使有耶伊曼家族的庇護,柏麗雅還是不得不在家里躲避責難,她姐姐犯下的罪惡,最後卻讓她來承擔,
柏麗雅雖然心有不甘,可依然不敢反抗奧莉波爾,
「或許他不知道高貴的公主殿下今天大婚,」柏麗雅話里分明對所謂的王族不屑一顧,
「死去活來的愛情,嘖,也不過如此,」
與其他大家族正統的家訓不同,每一位耶伊曼家族的嫡親子女,從小接受的教育里第一條是絕情,誰也不準沾惹愛,所以他們可以肆意的召集男女情人,過著混亂不堪的私生活,唯獨不能獻出自己的真情,
無人知道這條古怪的教訓是誰定下,又為何而定,所有人都如同被洗腦一般,麻木的遵從,
只除了亞瑟文斯特的父親,科菲勒,
西西萊婭與科菲勒當初真的愛過,轟轟烈烈,義無反顧,兩人不論家世外貌無一不相配,甚至還有了愛情的結晶——亞瑟文斯特,多麼令人稱羨的天作之合,
但這種愛是絕不被家族允許的,科菲勒深深的明白,因此他連向西西萊婭承諾婚姻的勇氣都沒有,亞瑟文斯特的存在徹底王室丑聞,同樣也不為耶伊曼家族所容,
因為亞瑟文斯特的發色太珍貴,珍貴到當年的族長,他們的父親親自下了命令,
可悲的亞瑟文斯特就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從被母親送回來,最終被逼成瘋子,
「說真的,我一直都很同情我們的小佷子,做媽**不敢要她,做爸爸的不願意要他,」柏麗雅又說,語氣有幾分唏噓,「推過來推過去,再加上那病,」她說到這里頓住了,「親愛的姐姐,看在我對最忠誠的份兒,告訴我傳言是真的嗎,我們家族被詛咒過?」
在亞瑟文斯特之前所有發色偏淺的家庭成員沒有長命的,一個一個都因為莫名其妙的疾病與意外死去,
「既然是傳言,當然就是見鬼的,」奧莉波爾異常強硬的反駁了妹妹的話懷疑,甚至憤怒的關上了電視機,她警告柏麗雅,
「不準再提這些荒謬的東西,」
……
「艾德琳小姐,我認為你不應該出來,」小保姆桑尼攔住女孩,「不能再往前走了,」
前面便是一道關卡,車輛都停下接受檢查,破爛的街道被二手汽車堵塞嚴實,
道路兩旁堆滿了垃圾,科納克里當地人的小房子就建在這些垃圾之間——用橡木搭起的簡易棚子,密密麻麻的,恐怕有幾百戶,可小的只容一人彎腰,仿佛風一吹就會傾倒,再加上到處被翻起的泥土,滿眼都是灰塵塵,
與艾德琳住的地方,有著天差之別,從現代邁入原始,不過幾條街的距離,
艾德琳戴上了米白色的頭巾,並且包住了自己的臉,
雖然她不信奉伊斯蘭教,而且幾內亞對穆斯林的衣著規定也沒有北非國家嚴格,但頭發依然被視為不潔,
已經到了科納克里月復地近郊,如果不想引人注意,還是得入鄉隨俗,而今天恰恰是星期五,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清真寺的平民三三兩兩對著欲倒的白色殘牆向真神禱告,
所以街上的車與人格外的多,成群的乞丐向艾德琳伸出他們卑微的手,有些甚至連手也沒有,殘肢斷臂、病入膏肓的苟延殘喘,
艾德琳追著亞瑟文一路過來,可艾德琳的身體狀況哪里比得過從小就在森林里錘煉的少年,只到這兒便完全失去了他蹤跡,
再前面就是郊野,更加的混亂與破敗,
「我們回去吧,」若最初出于驚慌與擔憂,艾德琳一股腦的跑到出來,現在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科納克里不比平靜的小鎮,
找人的代價不是她能夠承受得起的,
桑尼舒了一口氣,她身為本地人,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只身離開市區,不論是難民、暴徒、乞丐還是軍人與警察都極其可怕,
她們正要往回走,艾德琳的裙擺卻被拉住,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小乞丐,
他的個頭很小,只到艾德琳膝蓋,恐怕只有三四歲大,難怪她一直沒發現他的存在,
與大多數幾內亞流民的孩子相同,孩子衣不蔽體,只穿著一條髒爛的小短褲,瘦得皮包骨,黑色的皮勒出了骨架的痕跡,細得像樹枝般的手腕簡直一撇就斷,小手髒兮兮的,指甲里布滿了黑色的污垢,
可孩子黑色的眼楮,亮的簡直像清晨的露珠,他明明還是懵懂的年紀,卻被生活壓迫至此,
「都迪,快放手,」孩子的母親連忙抱住兒子,
但孩子仿佛認準了艾德琳,小黑手牢牢的抓住她的裙子,
極瘦的女人抬頭對艾德琳說了一通,除了她臉上的歉意,艾德琳沒有听明白一句,
連桑尼都搖頭,
「我也不懂,他們是從佐多過來的難民,」佐多是幾內亞與塞拉利昂交界的邊境城市,
艾德琳雖然同情這些人,但更著急亞瑟文的安危,她掏出了些錢,想打發他們,
可孩子依然不放手,
艾德琳眉頭皺起,儼然有些不耐,
就在這時,從城市東北方向突然傳來轟鳴般的爆炸聲,連土地都在震動,
巨大的沖擊讓艾德琳都站不穩,
小乞丐馬上松開了她,蹲下抱住自己的頭,其他人亦是如此,這已經成為他們的條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