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小聲,一說出口就後悔了,跟葉瑾之談什麼愛不愛的。這合作的事,虛以委蛇不就是了麼?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弄成這樣的境地。
葉瑾之卻沒有說話,一手撐著門板,臉沉得嚇人。蘇婉兒也沒有退卻,只在門里看著他。
時間似乎靜止,屋外掛壁上的鐘,針走得小心翼翼,卻十分勻稱。偶爾還會有風吹過樹林,帶來的此起彼伏的聲音。
「我要休息了。」蘇婉兒說。總是覺得這場景可笑,又不是相愛的男女,搞得成這副場景。
「陳敏華,你是要嫁給我的人。」葉瑾之忽然說。
蘇婉兒在這對視中,心已然平靜,眉目里全是輕浮的笑,說︰「拜托,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這樣盲婚啞嫁的?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擇愛著別人的男人來做賠上我這一生的第一次婚禮?再說,這本身就是合作交易,你也說了。何況,結婚證都是假的。」
她說到後來,也覺得有點悲涼,便打住不說。葉瑾之問︰「你說完了?」
「嗯,說完了。」蘇婉兒回答,覺得跟這人針對這些事真沒什麼好講的。為了擺月兌他的糾纏,那麼,就一定要遠離他,找到屬于自己的那個人。
「你一點都不愛我麼?」葉瑾之忽然問。
蘇婉兒心里慌,不敢看他的眼楮,就低了頭,看到他的襯衫扣子,有兩顆沒扣,胸口有淺粉色的傷疤。約莫也是一次致命的傷。
她心里疼惜,卻只是片刻。疼他的人多得是,自己無足輕重。于是,她呵呵一笑,說︰「葉四少,你這問話真可笑。首先會讓你掉品,被列入渣男行列,畢竟有對嚴清雅始亂終棄的嫌疑,即便沒有始亂終棄,終究是背叛了愛情;其次,退一萬步說,你只是問問,無關乎你愛不愛我,你這話也有侮辱性的意味,我蘇婉兒沒有搶別人男人的嗜好,對別人的男人,我向來沒興趣。」
「不愛我,只因為我是別人的男人麼?」葉瑾之竟然沒生氣,還低聲問。
蘇婉兒覺得這人在偷換概念,這樣糾纏不清的,真沒意思,于是立刻板了臉,說︰「即便你不是別人的男人,我也不覺得你是我期待的良人。所以,你別再期待什麼了。」
她說這話,依舊不敢看葉瑾之,心里竟然怦怦跳,想著葉瑾之可能的發怒。誰知道他不怒反笑,用一種如釋重負的語氣說︰「這下我就放心了。」
蘇婉兒頗為疑惑,瞧了他一眼,這人的神情愜意得很。像是什麼事放下了,一下子輕松了。
「什麼放心了?」蘇婉兒疑惑地問,心里隱約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听你剛說的話,我放心了啊。我以前一直在煩惱,我們這樣合作,我又是這樣優秀的男人,你萬一對我泥足深陷,我該怎麼辦呢。第一,你確實不是我感冒的哪一類;第二,葉家與陳家是世交;第三,我又是如此善良的人。」葉瑾之說得振振有詞,還一臉無辜。
「呸。」蘇婉兒狠狠唾棄,然後說︰「你優秀,你善良。得了吧。」
「你不可否認的。」葉瑾之朗聲說。
蘇婉兒撇撇嘴,不置可否,只用力推門,說︰「行了,優秀善良的葉瑾之大人,我要去午睡片刻。你該干嘛干嘛去。」
葉瑾之卻是用力撐住門,說︰「你這什麼態度和語氣?」
「好了,好了。我不會看上你的,這輩子都不會看上你的,你在本宮這里很安全,很安全。我要去休息了。」蘇婉兒不耐煩,哈欠連連。
「你這是說我沒魅力,沒吸引力。」葉瑾之居然問。
這男人是存心找茬的,蘇婉兒總算看出來,于是終于暴怒,一聲怒吼︰「滾,別消遣老娘。」同時伴隨狠狠的出腳,往葉瑾之膝蓋上踢去。
葉瑾之大約是因為她突然露出猙獰面目愣了一下,那一腳躲避不及,還是讓蘇婉兒踢中。他本能收了手,蘇婉兒趁勢關門。
隔著門上的小塊玻璃,蘇婉兒看到葉瑾之齜牙咧嘴,恨恨地說︰「蘇婉兒,別後悔。」
「我後悔。我後悔認識你。」蘇婉兒也齜牙咧嘴做鬼臉。
「你真是豬。什麼都不知道。」葉瑾之板了一張臉。
蘇婉兒掃他一眼,淡淡地說︰「我理解你正在氣頭上,說話惡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她說完這一句,就將里面的門也關了,將關于葉瑾之的一切都關在門外。
她身開了燈,蘇婉兒看這因為她的到來而布置的房間,雖然改了當日的素雅,有了些許粉紅的艷麗,但每一寸都還是浸滿葉瑾之的氣息。這里原本就是他的,而自己不該是那個可以入侵這氣息的人。她笑了笑,卻並沒有覺得高興,雖然剛剛說開了對大家都有好處,但心里還是空落落的。
蘇婉兒靠在門背後良久,才甩甩頭,覺得自己剛剛濕漉漉的情緒完全是沒事找抽。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好好洗漱一番,美美睡上一覺。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被子還有日光的氣息,十分舒服。高高的窗口有日光斜斜落進來,雖然沒透過珠簾,但總有一種光影的曼妙。四周靜悄悄的,周遭的一切如同凝滯了,而唯有自己是有知覺的那個。
時間這樣靜靜的,沒有一點的戰亂與哀樂就好。蘇婉兒將自己蜷縮在被子里,覺得十分安全。于是睡去,睡得沒一點夢魘的痕跡。
這一覺睡到黃昏,她起身梳洗,看到黃暈的夕陽在珠簾外躑躅,伸伸懶腰,暗想︰其實這樣跟葉瑾之說開了,多好。以後就不會迷惑于這人那種模稜兩可的魅惑,那種總讓人心驚得慌亂的話語與神色。
秋天傍晚,日光下撤,溫度總是驟降。蘇婉兒換了粉色的風衣,這才出門去面對葉瑾之。廳里沒有開燈,因為只有落地窗采光,而落地窗又關得嚴實,還拉嚴了窗簾,黃昏的日光又不強,無力透過來。
蘇婉兒在門口站了片刻,等眼楮適應光線,才發現葉瑾之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因為光線昏暗,蘇婉兒心里不由得一緊,立刻開了燈。
葉瑾之因突然開燈,坐起身,眯了眼。蘇婉兒看到戴著耳塞的葉瑾之,這才松了一口氣,走過去拍拍他,說︰「你繼續。」
葉瑾之狐疑地瞧瞧她,蘇婉兒想這家伙大約是听音樂听不見她的話,于是拉開他一只耳塞說︰「我以為你頭疼了,現在看來沒事,你繼續欣賞。」她一說完,又將那耳塞粗暴地塞入他耳朵,葉瑾之齜牙咧嘴地瞧著她,一臉憤怒。
蘇婉兒懶得理會,徑直拉開落地窗,到陽台上去看日落。血紅的落日染了天空,映著蒼黃的西山,有一種說不出的荒涼。江府郡園在這荒涼里染了蕭瑟,即便典雅富貴,也抵不住自然界賦予的涼薄。
蘇婉兒看著西天的雲彩,想起中午的對話,一切都說開了,彼此不會有多的牽絆,真好啊。蘇婉兒這樣想,心里空落落的,鼻子竟然有些發酸。
周伯就帶了人踩著這日落的涼意而來。一行人輕飄飄的步子,一般舉手投足皆謹慎,端了豐盛的晚餐,皆是中午,葉瑾之確定的菜式。
蘇婉兒煉器情緒,回到屋里,跟葉瑾之一起用餐。葉瑾之似乎還在生氣,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連眼神也沒透過來。吃完飯,他徑直就在一旁拿了一本攝影雜志在看,依舊塞了耳塞,面目嚴肅。
蘇婉兒覺得這葉瑾之很不對勁兒,像是誰得罪他似的。不就是中午踢了他一腳,說他不是自己那杯茶麼?這大少爺就氣成這樣?
蘇婉兒酒足飯飽的,甚是無聊,于是坐在他旁邊,喊︰「葉瑾之。」
葉瑾之依舊看雜志,不抬頭,不做聲。蘇婉兒又將聲音提高一點喊他。他依舊沒反應。
「你還生氣?」蘇婉兒一坐在沙發上,低聲詢問。聲音比剛才喊他還低。葉瑾之當然沒啥反應。她繼續氣定神閑地說︰「如果為了我踢你一腳,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哈。」
依舊沒反應。看來這廝听不到。蘇婉兒心花怒放的,大膽起來,罵了一句︰「葉瑾之是混蛋,是豬。」
果然沒反應。哈哈,蘇婉兒更高興,又罵了葉瑾之自以為是,是世上最壞最壞的家伙。然後覺得無趣,又說了一句︰「葉瑾之是騙子。」
不過,一個人這樣罵,沒對手,也沒什麼意思。蘇婉兒很快就覺得無趣,只要停止這樣無聊的舉動。喝了一口茶,撫撫吃得有些脹的胃,靠在沙發上繼續養膘。
葉瑾之就在旁邊專注地看雜志,听音樂,那側面倒真是好看。蘇婉兒畢竟是二十來歲的女子,雖經了許多事,但情感這一塊卻算作空白,也從未遇見多麼動心的人。如果說有,那兩年,私下里有真心覺得陳昭華不錯,誰曉得後來,竟然成兄妹了。還別說,知道是堂兄妹的那幾天,蘇婉兒的郁悶還真有這麼一層的。
這一刻,在這時刻看到葉瑾之,想起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所有言情小說的女主遭遇似乎都遇見了,可是自己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女配。
蘇婉兒心里到底有些心酸,這男人不錯啊,可是別人先遇見了啊。這人好歹要講江湖道義的,不然這麼巧取豪奪了,命運就會在別處讓你償還。
唉蘇婉兒輕嘆一聲,抿了抿唇,用很輕的聲音說︰「葉瑾之,其實,我也會難過,有時候也會不知該怎麼辦。如果——,如果是我先遇見你,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