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新媳婦敬茶,得給紅包。但因為眾人排行小,新媳婦倒先得給他們封表禮。好在,大家都成家立業了的,又因是第一次見面,就也混著給了見面禮,也是個有來有往的意思。如此,你來我往,倒也熱鬧喜慶。
小黛玉是晚輩,自然只進不出就好,很是得了些好東西,兩柄岳陽骨扇,一幅涿州超薄絲毯,一幅翠鳥鬧紅楓的貝雕畫兒,還有一塊兒水滴狀泛綠琥珀。
其他倒也罷了,那塊兒琥珀,很投小黛玉的眼緣,她總覺得很像她前世有過的那一塊兒。雖然那塊兒只是玻璃的,但她一直心愛的狠,不小心丟了後,還傷心了很久,後來也再沒遇到過一模一樣的。不想,今天遇到個這麼像的。
「姑娘喜歡?那就是它的造化了」趙氏親自從托盤中取出來,遞給小黛玉。
厄,能接嗎?小黛玉手半伸著,遲疑了。別人的東西,能是白拿的?
果然,就听渠嬸嬸道︰「玉兒,你母親賞你的東西,還不快接過謝你母親的賞?」
她重音句句落在「母親」二字上,小黛玉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呢但是,對小黛玉來說,「母親」是個神聖的字眼,不是對著誰都能喊出來的。這一稱謂,只有前世的母親和今生的賈敏媽當得起,僅這兩人而已。
因為她的遲疑,場面一時就冷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們這對新上任的母女。
「玉兒,還不快謝過你母親的賞?」河嬸嬸心中焦急,怕她一上來就得罪了繼母,是以,對小黛玉難得地用上了嚴厲口吻,直接下了命令。
小黛玉卻也難得的違逆了長輩,半低著頭,倔強的站在那里,嘴巴被縫上了似的,比河蚌還嚴實。
情景僵持下來,河嬸嬸她們歉意的看著趙氏,又去看大伯子林如海。但不等林如海有所反應,趙氏早自己解決了。
「姑娘快拿好了」趙氏本就不是個含糊性子,直接把琥珀往她小黛玉手里一放,就了事了。
「姑娘按自己心意來就好,別跟東西較勁兒,也別跟自己較勁兒」卻是允許小黛玉不必喊自己母親。
小黛玉今天的表現,絕不是故意的。她雖有些「看不得人好」,畢竟誰讓那是個繼母呢?但她到底是成年人了,自控力還是有的,更不是個心腸惡毒的。她沒安搞破壞的心,便是針對,也只是對繼母,而不是對趙氏這個人。對趙氏本人,她還是很有幾分欣賞喜歡的。
剛頂著壓力不開口,她已經做好了被罵的準備,甚至像前世那樣被打。但沒想到會是趙氏自降身份,替自己化解了這個局面。當然,趙氏是不是真心的,她相信自己憑兩世的閱歷,還是認不錯的。而正是這份真心,叫她對趙氏本人的喜歡,又多了幾分。
「謝謝太太賞也謝謝太太的教誨」卻是認可了趙氏的身份,同時也給她鋪了層下來的台階。
「真是個好姑娘」趙氏慈愛地模了模小黛玉的腦袋。太太不等于母親,趙氏自然心知肚明,但對她來說,這已經夠了。佔了人家的位置,不能再奪了人家的孩子。而且,能這樣不忘本,念著自己母親的孩子,必不會是個白眼狼。
這邊兩人達成了以太太-姑娘模式相處的共識,瞧著頗為溫馨,那邊眾人也總算放下了吊著的心,溪嬸嬸還打趣賣乖。
「嫂子偏心,好東西都給了玉兒果然哪,你們才是一家人呢」
趙氏摟著小黛玉,張口就來︰「那是,肥水哪能流外人田里去?」
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這一天也就完滿的過去了。
第三天,新婦拜祖宗,給元配上香,就正式完成了進門儀式,接掌了家政大權。但頭一件事,就是備禮,三朝回門去。
趙遼東給姐姐送嫁,在揚州城南買了一處三進的宅子,暫時充作落腳點,當初發嫁的時候,就是從這里出發的,今日回門,回的自然也是這里。
唐氏終于發嫁了這個老姑子,了了一樁心事,正是看什麼都歡喜的時候。對著趙棋這個新上任的親戚,姑女乃女乃,就更是親熱,招呼的周周道道。
而趙棋,再回到趙家,見到弟妹唐氏,也忽然覺得她親切許多。而且,她也做了人婦,對唐氏就有了諸多體諒,便十分情真意切地道了句辛苦。
「這些年,辛苦弟妹了來,我敬弟妹一杯」
她說著,執壺給唐氏倒酒。唐氏這里,卻是受寵若驚,姑女乃女乃對自己,從沒這樣好臉色過
她便去搶酒壺,「哪里,該我敬姑女乃女乃才對,姑女乃女乃撫養大了老爺他們兄弟三個,那才是真辛苦呢
只是,她一個深閨弱女子,手上功夫哪里趕得上趙棋一星半點?趙棋一手擋著她,一手早倒好了兩杯酒。
「那都是幾百年的事了,提它做什麼我敬你就喝,這是個你該當得來,我先干為敬」
趙棋說罷,兩手捧杯,仰頭一飲而盡,再看時,已亮了杯底。唐氏見了,只得捧起酒杯,側坐著身子,也干了杯中酒。
「好,這就對了來,再干一杯」
趙棋連敬了她三杯酒,才停下來。唐氏微醺,臉上粉撲撲的,也沒那麼怕這個姑女乃女乃了。
姑女乃女乃繼女小黛玉不肯喊母親那一節,唐氏是知道的。這會兒見姑女乃女乃忽然就長進懂事了,不由感慨,把她嫁出去是對的但是,一嫁人就長進這麼多,只怕是因為她在人家林家很吃了些苦頭啊哎,再強硬的女人,到頭來,在夫家,還不得靠娘家,靠我們了?
如此,她帶著些許自得,帶著些許同情與共情,打包票道︰「姑女乃女乃放心,出嫁了,趙家也是姑女乃女乃娘家以後,林家人要是敢欺負姑女乃女乃,您就吱一聲,我們保準給您打還回去,叫人知道,我們趙家不是好欺負的」
似乎為了強調,她把酒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當一聲響,同時她還打了個酒嗝。之後,復又道︰「姑女乃女乃不用怕,不用怕他們,大不了,咱們就把姑女乃女乃接回家」
趙棋知道她說得當不得真,尤其接自己回趙家的話,但肯說總比說都不肯說好說了,就是某種應承了。
不過,你想太多了吧,難道我就這麼不濟事嘛?趙棋好笑的搖搖頭,不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了。
「以後,遼東就交給你了還有劍南和嶺西,也請你多多看顧,他們的婚事,望你費心」
唐氏這才知道,人家敬自己酒,為得是托付幾個弟弟,不是在討好自己這個靠山不過,她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之前那番話,並半點兒錯處,不是麼?
眼下,「姑女乃女乃放心,長嫂如母,都是我該當得」
外院趙遼東這里,陪著林如海把酒言歡,免不了說到官場上去。
聯姻聯姻,從來不可能僅僅是男女兩個人的事,背後連接的,是兩個家族。林趙聯姻,天然成了一體,林如海教導汽妻弟,自然不遺余力,把個平安州的情勢,勢力分布,物產農耕,民風民俗等等,交待了個一清二楚。
「風雨將近,平安州不同別處,你此去,謹記多做少說,寧可‘無為而治’,不可惹殺禍上身」
趙遼東早在出京之前,就被他老丈人拎著耳朵灌了一通平安州的凶險,這回又被姐夫反復叮嚀,傳授為官經驗。他不由哭笑不得,這兩人,真當自己是個雛啊自己好歹也混了這麼些年官場了
而正因為自認為有資歷了,又對姐夫林如海無為而治的龜孫路線不以為然,趙遼東在平安州,見機行事,關鍵時刻大膽搏了一回,雖是贏了,但他自己,卻差點兒折了進去。
目下,他雖有不耐,但總算知道好歹,明白只有親近的人,才肯這樣教導自己,為自己操心,便也老老實實用心記了。幸虧他記了。
卻說,好容易姐夫傳完了經,趙遼東抓住機會,小心翼翼問起了私事︰「賢外甥女,是不是對家姐有意見?」
小黛玉是不是對繼母有意見?這還用說嗎?太太與母親的區別,林如海怎麼可能體會不出來
他就此,存下了心事。女兒對自己續娶之事,之前再贊同,內心其實還是有意見的啊,對這個繼母趙氏,也是排斥不喜的。如此,太太就太太吧
但很快,他發現,似乎不止如此啊那天晚些時候,玉兒第一次正式的喊了自己「老爺」。以前,玉兒總喊自己「父親」,私下喊爹爹,只有揪著自己胡子玩鬧的時候才偶爾喊「老爺」。
但那天她請退時,嘴里說的是「老爺太太,玉兒告退」,之後數次見面,甚至直到今早分別,她對自己的稱呼,也一直都是「老爺」。
現在,林如海正煩惱這個呢,這個不長眼神的小舅子,就直接撞上來了。當下。林如海臉色就不好看了,淡淡道︰「玉兒是個極好的孩子,她會和你姐姐相處好的」
趙遼東看了,面上不說,心里皺眉,看來,這個女孩兒極其受寵啊而姐姐這個繼母,只怕越發難當了
卻不知,這對繼母與繼女,相處的卻是異常和諧反而是林如海,從此不得安寧,開始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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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發文時間正過來了^-^.